|
江楼曲
李贺
楼前流水江陵道,
鲤鱼风起芙蓉老。
晓钗催鬓语南风,
抽帆归来一日功。
鼍吟浦口飞梅雨,
竿头酒旗换青苧。
萧骚浪白云差池,
黄粉油衫寄郎主。
新槽酒声苦无力,
南湖一顷菱花白。
眼前便有千里思,
小玉开展见山色。
李贺诗鉴赏
这是一首闺怨诗,女主人公似为商人妇。唐代商业相当发达,特别是长江沿岸,由于水路畅通,从事长途贩运的男子很多,他们远离家园,往往旷日持久,年轻的妻子独守空房,本来就很难堪,加上江中风浪险恶,每当想起离去的丈夫可能遭遇不测,盼其平安归来的心情就更加迫切。这类特有的闺情在长江一带差不多是普遍的存在。李白的《长干行》、刘采春的《啰唝曲、白居易的《琵琶行》、杜牧的《南陵道中》等等,表达的都是商人之妇伤离忆远的情怀。
诗歌开篇即为点题笔墨:“ 楼前流水江陵道,鲤鱼风起芙蓉老。”既是对“江楼”周遭景物的刻画,也是对登楼眺望者心情的描摹。楼临江而建,滔滔不绝的江水从楼前流过,它可是直通江陵的水道。为什么女主人公登楼眺望,就想到江陵呢?显然,她的丈夫是在那儿从商。自他离去以后,便日日忍受孤独的煎熬。岁月在悄悄流走,如今南风送暖,荷花盛开,已是春去夏来。凭栏而立,望眼欲穿,就是见不到丈夫的归帆,不免兴怀索寞,忧心如焚。
由于失望、哀伤,不禁嗔怪起来,从江陵到这里,顺流而下,不过一天的行程,又为何迟迟不挂帆归来呢?晓钗催鬓语南风”,构思新奇美妙,突出地表现了李贺的语言风格和创作个性。他不直接写女主人公如何满腹愁怨地自言自语,而是从梳洗打扮落墨,使“钗”、“鬓”、“南风”等等物事一一人格化,把主人公复杂的情态作纤毫毕露的折射和投影。其中的“催”字特别传神,透过它仿佛可以听见“钗”对“鬓”讲话时急切的语调。王琦《李长吉歌诗汇解》注曰:“‘催鬓’,《文苑英华》作‘摧鬓’,犹言掠鬓也。”若从此说,那么“鬓”也好,“钗”也好,就只剩下物性,了无人性。这句也就纯属赋笔,直陈其事,趣味索然。而用“催”字贯穿,则物性和人性兼备,钗能“催”,鬓能“语”,受“语”的南风自然能听。
它们构成的画面尺管奇诡,却意向分明,读者可从中探测女主人公心潮的涌动。
期待、失望、怨怪、担忧,这种种心态都是从爱恋的土壤里萌生出来的。因为爱得深切,总是为对方想得多,想得细。女主人公的上述感情和思虑,是以“江楼”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的,引发物有梅雨、酒旗、波浪、白云等依次映入眼帘的景色。鼍,俗名“猪婆龙”,即扬子鳄,传说欲雨则鸣,鸣声似鼓。沉闷的鼍鸣声从江边的河岔里传来,梅雨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酒店门前高挑着新换的青帘。江水上涨,波浪翻腾,天上的白云重重叠叠,竞相追逐..这些表明已经进入夏天,进入梅雨季节。于是想到在外经商的丈夫,生怕他淋了雨,感受风寒,赶忙备好防水的“黄粉油衫”,准备给他捎去。这一举动看似平淡,却寄托着一片深情。
接着进一步渲染相思之苦;新槽滴酒,可供酣饮,本应为之欢欣鼓舞,此时的感觉却是“新槽酒声苦无力”,为什么会这样呢?王琦剖析得相当中肯:“新酒已熟,槽床滴注有声,然饮之不能消愁,反苦酒之无力。”既然无心恋酒,便把注意力转向窗外的南湖:
“南湖一顷菱花白。”那里菱花盛开,连缀成白茫茫的一片。触目驰怀,又想起远方的亲人来,忙命侍女(唐诗文中多以小玉称侍女)推开屏风,希望看得更远更远,但映入眼帘的却是连绵不断的山色。视线被阻隔了,江陵杳不可见,心上的人儿杳不可见,千里之思伴随着无边的愁苦,如同这首深情绵邈的《江楼曲》,悠悠难尽。
诗共十二句,等分成三组。前四句笼括全篇,起着导引作用。但形象生动,抒情味极浓,可视作一首独立完整的小诗。这部分主要介绍环境背景和人物情状,容易出现平铺直叙、枯燥乏味的弊病。由于作者善于把赋、比、兴诸种手法交替运用,波澜迭起,逸趣横生,例如“鲤鱼风起芙蓉老”,用“鲤鱼风”代指南风,就觉鲜活。有形态可见。句末的“老”字寓意颇丰,一者感叹大好的春天过去了,心上人还不回来;二者想到红颜易老,像芙蓉那样,很快就要凋零,未免哀惋惆怅;另外,还透露出怨恨,怪心上人羁留外地,不早日归来。总之,用语准确,又具弹性,读者能够体味,却无法界定情意的范围。中间四句着重写女主人公对丈夫的牵挂和系念,先纵后收,千般意绪,万种情怀,都绾结在一句“黄粉油衫寄郎主”上。
后面四句写不尽的相思和不尽的愁苦,郁闷的心情和阔大的景象构成鲜明的对比,情与景相反相成,这种艺术的辩证法,非大手笔岂能掌握运用得如此得心应手! |
[来源:https://www.shicidaquan.com/shiren/lihe/201204/625.html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