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
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左袂。
后人得之传此, 仲尼亡乎谁为出涕。
【题解】
李华《故翰林学士李君墓志并序》云:“年六十有二不偶,赋《临终歌》而卒。”《汉书》卷六三《广陵王胥传》所载死时自歌云:“奉天朝兮不得须臾,千里马兮驻待路。黄泉下兮幽深,人生要死,何为苦心。”此用其意。故李华曰《临终歌》有误。此诗皆以为李白临终前所作,系绝笔。未妥。李白疾亟,枕上授简于当涂县令李阳冰,至李阳冰编集成序,必然要一些时日。而阳冰序成署期为宝应元年十一月乙酉(初十),且未言李白已卒,个中必有缘故。极大的可能是李白在“疾亟”之后,疾情出现了转机。故《临路歌》并非临终之作,而是在疾亟之前所写。其《笑矣乎》、《悲来乎》曾被称作怪狂不择之语,当是李白在疾亟之后精力不支情况下的最后作品。
【校注】
大鹏句:大鹏,李白一生以大鹏自喻,代表作有《大鹏赋》、《上李邕》及本诗。八裔,李善注《文选》卷一二木华《海赋》:“八裔,犹八方也。”
游扶桑句:扶桑,神木名。《离骚》:“总余辔乎扶桑。”王逸注:“扶桑,日所拂木也。《淮南子》曰:日出汤谷,浴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左袂,宋本原作石袂。咸本作右袂。胡本作左袂。王本注:“当作左。”即左袖。今据改。《楚辞》严忌《哀时命》: “衣摄叶以储与兮,左挂于桑。”王逸注:“左衤去 ,袖也。诗云:羔裘豹祛。言衣服长大,摄叶、储与,不得舒展;德能弘广,不得施用。东行则左袖挂于榑桑,无所不覆也。……榑,一作扶。”
后人句,言后人得以大鹏余风而可传承其事迹。
仲尼句:仲尼,即孔丘。亡乎,咸本、萧本、玉本、郭本、严评本、王本俱作亡兮。出涕,《公羊传·哀公十四年》:“春,西狩获麟,……孔子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反袂拂面,涕沾袍。”《史记·孔子世家》:“(鲁哀公十六年)子路死于卫。孔子病,……歌曰:‘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因以涕下。”
王本注云:“按诗意,谓西狩获麟,孔子见之而出涕。今大鹏摧于中天,时无孔子,遂无有人为出涕者。喻己不遇于时,而无人为之隐惜。”
【评笺】
严评本载明人批:“是何等语耶?殆不可晓。”朱本云:“此章词意不可强解,以俟知者。”
胡本曰:“拟《琴操》。仲尼适赵,闻简子杀鸣犊,临河不济而叹作《临河歌》。此临路或河字之误。”
奚禄诒曰:“盖自叹也,必拟《临河操》无疑。
郭沫若《李白与杜甫》云:“《临终歌》今存集中,刊本误作《临路歌》,简短四十二字,照样自比大鹏,自负之心至死不变。然而自叹‘力不济’,这和《古风五十九首》的第一首‘吾衰竟谁陈?’是有一脉相通的。在那首《古风》里,他想到了孔仲尼泣麟:‘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在这首《临终歌》里,他又想到了孔仲尼泣麟。他一方面在自比仲尼,一方面又在叹息时无仲尼,而却寄希望于‘后人’。实际上如果仲尼还在,未必肯为他‘出 涕’;而‘后人’是没有辜负他的。”
裴斐《李白〈临路歌〉试析》:“全诗六句,可分三解。一、二言鹏之奋飞振动八裔,奈何中天摧折力不济矣。八裔即八极、八荒,极言其远。三、四紧承二句,言力虽不济,若得余风之助,犹能激扬万世而游于扶桑。余风,乃相对从下而上之扶摇(飚)而言;……李白此歌托鹏言志,左袂即左衤去 、左袖,应指鹏翼。激万世、游扶桑与挂左袂,皆虚拟假设之辞。要言雄心尚在,余勇可贾也。五、六亦接二句,言大鹏摧于中天,为后人——实指当今世人 ——所得,而世无孔子,故无人怜惜。按孔子因西狩获麟而出涕,伤其‘非出其时而见害’ ,事见《公羊传·哀公十四年》及《孔子家语·辨物》;又按李白《大鹏赋》,不特赞大鹏之旷荡纵适而不拘守常,亦赞其‘不矜大而暴猛’,此正可与麟之为仁并提。‘仲尼亡乎 ’,难道世上孔子之徒都死光了吗?‘谁为出涕’,无人为之出涕!结语悲凉,悲凉中仍见慷慨。上边说的都是言内意。另外还有言外之意,……”(载大型画册《李白》,国际展望出版社。)
【系年】
王琦、詹锳、郭沫若、郁贤皓、裴斐均系于宝应元年(762)。按 ,应为此年十月以前所作。
【译文】
大鹏奋飞啊振动八极,中天摧折啊力所不济。虽被摧折,其余风啊仍可激扬万世,游于扶桑啊又挂住左翼;力虽不济,后人得此余风而可传此事迹,然而世无孔子,谁能为我的摧折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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