恻恻泣路歧,哀哀悲素丝。
路歧有南北,素丝易变移。
万事固如此,人生无定期。
田窦相倾夺,宾客互盈亏。
世途多翻复,交道方崄山戏。
斗酒强然诺,寸心终自疑。
张陈竟火灭,萧朱亦星离。
众鸟集荣柯,穷鱼守枯池。
嗟嗟失欢客,勤问何所规。
【题解】
萧本云:“此诗讥市道交者,必当时有所为而作。”朱本云:“ 此诗刺世之以利交者,不能相终始也。”詹本云:“玩诗意,有足悲者,岂太白流夜郎所作 ?《系年》系此诗于乾元二年。”郭沫若《李白与杜甫》曰:“这首《古风》看来很明显地是李白在接到杜甫寄诗(《寄李十二白二十韵》)之后做的。”又诠解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韵》云:“特别是‘老吟秋月下,病起暮江滨’两句,很明显地表明是李白在宝应元年(762),即行将去世的一年,在当涂养病的情形。这诗毫无疑问是这一年的秋天做的。”
【校注】
全诗:宋本全诗并非如此,所注异文较多。此据安本。参照詹本校记亦大体若此。
泣路歧,《淮南子·说林训》:“扬子见逵路而哭之,为其可以南,可以北。”
悲素丝,《淮南子·说林训》:“墨子见练丝而泣之,为其可从黄,可以黑。”
易变移,宋本原作“无(一作有)变移”。詹本校记:“按作易是。当据改。”
万事以下四句,宋本原非正文,而为注文。咸本、萧本、玉本、郭本、刘本、王本俱为正文。詹本亦为其文作注释。
田窦二句,汉武帝时,田蚡以贵戚封武安侯。窦婴以平七国之乱封魏其侯。窦喜宾客,诸游士宾客争归之。田却卑下宾客,进名士家中也自居高贵,并欲倾夺窦的宾客将相,田虽不任职,但因为他是孝景后的同母弟,天下吏士趋势利者 ,皆离窦而归田。事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朱本注第一段八句曰:“言杨朱之泣乎路歧,墨翟之悲乎素丝,物性可移如此,人生万事之无定,又何异哉!故得失荣枯,变迁不一。如汉之田蚡、窦婴,以王室之姻,窃朝廷之柄,各有宾客,互为盈亏,而势相倾夺。窦婴既陷死于罪 ,田蚡亦以疾而终。人非鬼责,展转相寻。是世事之纷纷者,如歧路、素丝之更变,不亦可泣可悲者乎!”
世途多翻复,此句宋本正文原作“谷风刺轻薄”,注文为“世土涂多翻复”。咸本、萧本、玉本、郭本、刘本、王本俱为正文,土涂俱作途。
崄山戏 ,喻人世艰险,人心险恶。《文选》卷五五刘峻《广绝交论》:“世路崄山戏 ,一至于此。”李善注:“崄山戏 ,犹颠危也。”
然诺,许诺。
张陈句,张耳、陈馀皆秦时人。初为魏信陵君食客,为刎颈之交。秦末,二人立武臣为赵王。后二人有隙,张耳投汉,与韩信共破赵军,杀陈馀。汉封张耳为赵王。见《史记·张耳陈馀列传》。火灭,即火并。
萧朱句,汉时萧育、朱博为友,著闻当世,长安为之语曰:“萧朱结绶,王贡弹冠。”言其相荐达也。后二人有隙,交不能终。故世以交道为难。见《汉书·萧望之传》附萧育传。《后汉书》卷二七《王丹传》云:“交道之难,未易言也。世称管、鲍,次则王、贡。张、陈凶其终,萧、朱隙其末,故知全之者鲜矣。”
朱本注第二段六句云:“此言友义之不终,而变易无常也。以田窦之事观之,则知世道之翻复,而交情之崄山戏 。虽以斗酒而相欢,终无真情之可信。外貌若亲,而中心怀疑,非诚于处友者也。故以利交者,利尽则交绝;以势交者,势弱则相凌。如汉之张耳、陈馀,初如父子,终为仇敌,若火之灭,不复然也。萧育、朱博,既相结绶,又成嫌隙,如星之散,不复合也。此交道之所以难,而世途翻复多可疑也。”
荣柯,茂树。
枯池,宋本原作“空(一作枯)池”。咸本、萧本、玉本、郭本、全唐诗本、王本俱作枯池。王本注云:“一作空。”按以枯字为胜。
失欢客,刘本、胡本、全唐诗本俱作失权客。
勤问何所规,宋本在规字下注:“一作悲。又作勤问何所窥”。规,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规字恐不作规益解。何所规者,何所营也。此犹陶潜《桃花源诗序》‘欣然规 往’之规也。”詹本注:“规,规益。亦有谏戒意。”郭沫若《李白与杜甫》云:“后两句译成现代语,便是:‘呵呵,你同样是穷途末路的流浪者呵;你勤勤问侯我,到底要规戒我些甚么?’这里所说的‘失欢客’,不就是在暗指杜甫吗?”詹本“备考”评郭说云:“非是。”按规谓谋画。扬雄《法言》:“萧也规,曹也随。”
第三段四句,萧本曰:“太白罹难之余,友朋之交通,其不能始终如一而奔趋权门者,谅亦多矣。徒有一失欢之客,勤勤问劳,亦何所规益乎?观此诗者,亦可知人心之不古矣。”
朱本注云:“此则比也。众鸟,喻众人趋势者也。荣柯,喻有权者。穷鱼,喻贫贱之士。枯池,喻穷也。”又曰:“言自古交游重于势利,故天下之人皆趋权贵之门,犹众鸟之集于荣柯,以荣柯之可以容吾身也。惟贫贱之士□□□□之地,犹穷鱼之守枯池,池水涸而身无所滋也。嗟夫失欢之人,言不听而计不行,内无心膂之寄,外无藩屏之讬,此等之人,喜不足以为福,怒不足以为威,虽与之绝交,亦可也,仍通音问之勤,果有所求乎?夫世情反复,以势利为炎凉,友道之不立也久矣。惟有讥者能持一定之见,不为世俗所变移耳。”
【评笺】
曾国藩《求阙斋读书录》:“此首即翟公署门之意,老杜《贫交行》亦同此概。”
郭沫若《李白与杜甫》:“李白和高适这两位诗人在梁宋之游所结下的友谊,成为了玄宗与肃宗父子之间、李亨与李璘兄弟之间权力争夺的牺牲。从这个角度来看,《古风》第五十九首的含义,才可以得到切实的理解。……这些话里,不能说没有含蓄着李白与高适的分道扬镳。”
【系年】
b 安本系于至德二载(757),云:“罹中感慨交道之难而作,姑系于此。”
郭沫若《李白与杜甫》曰:此诗是李白接到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韵》后所作,杜诗作于宝应元年秋天。故李白此诗也作宝应元年(762)秋冬之季。
【译文】
杨朱临歧路而哭,墨子见素丝而泣。路歧有南有北,素丝也可以变黄变黑。世间万事都是如此,人生也没有定期的失得。汉代田蚡和窦婴互相倾夺人心,他们的宾客互有亏盈。因为人世路途多有变幻翻复,于是交友之道也藏有颠危的险恶。虽然在酒筵上慨然许诺,但在内心却令人生疑。张耳与陈馀由刎颈之交竟成火并,萧育与朱博为挚友也如星散离。众多的鸟儿都愿攀集于茂树高枝,惟有穷鱼才守着枯水之池。只有您这位失欢客反复嗟叹,勤勤问讯我还有什么划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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