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脱靴图赋
【提要】 本文选自清道光年间黄富民著《礼部遗集》之“律赋剩稿”。是黄富民为南宋太平知州牟子才所绘《太白脱靴图》而写的一篇赋文。此赋大体分三段展开，第一段主要说牟子才别开生面，具有东晋大画家顾恺之的妙手，来到当涂做官，即“访谪仙之游迹”，流连心慕，凭吊情孤，挥毫成此画图。说他见了此图，甚感李白“才空一世，气慑群儒，笔摇山岳，杯视江湖。”好象李白“飞身而欲蹑云霞”，是真狂也!“濯足而曾经沧海”，是真仙矣!第二段主要说宦官高力士“纵焰貂
王 当 ，窃光御烛，龙骧自握夫私权，凤辇时从夫游瞩。”然而李白“目睥睨兮无人，势赫炎兮敢触”，把高将军视同“弁髦”，遣同“奴仆”，以致引足使之脱靴，“纵将军而能使低头。”最后一段主要说“谗毁交乘，古今同感”，“前车可鉴，后辙相因。”但愿这幅画图常在，谪仙的“往迹堪征，遗编可览。”不难看出，这篇赋文行笔流畅，风格清俊，比兴贴切，对仗工整，读来真切感人。 征旧事于青莲，展遗图于存叟。理惩创而堪观，事流传而不朽。雕而金石同坚，作赞而丹青能久。望太白兮横眉，仰长庚兮搔首。丹元子仙真曾写，邀玉局之清吟；牟学士生面重开，具长康之妙手。稽其太平作牧，刺史分符，访谪仙之游迹，经采石之名区。流连心慕，凭吊情孤。被酒想当年之状，挥毫成此日之图。裁缣数尺，泼墨盈壶。貌出天人，如见宫袍之斓；传观座客，不教寒具之污。盖以才空一世，气慑群儒，笔摇山岳，杯视江湖。问青天于太华，弄白日于昆吾。金门待诏，玉禁传呼。芍药兮清词绮丽，花笺兮醉墨浓濡。乌帽倚斜兮不整，玉山颓倒兮须扶。飞身而欲蹑云霞，是真狂也；濯足而曾经沧海，臣本仙乎。爰有力士，其人者，纵焰貂
王 当
，窃光御烛。龙骧自握夫私权，凤辇时从夫游瞩。目睥睨兮无人，势赫炎兮敢触。何仍视等弁髦，遣同奴仆。谓绾绶兮本非，使脱靴兮非辱。敢嗤醉尉，纵将军而能使低头；许作严光，对天子而何妨白足。观夫炯炯清
目 卢
，飘飘神采。日隘九州，眼高四海。蹴尔声来，勃然容改。觉此景之难堪，问相轻之无乃。似结袜之来汉殿，伸脚相呼；俨进履之自邳桥，鞠躬而待。然而谗毁交乘，古今同感。往迹堪征，遗编可览。惟鸾凤之高翔，何蜉蝣之能撼。心企慕而良殷，语讥评而未敢。对王公而脱帽，何所容心；尽盘礴之解衣，不妨张胆。讵知前车可鉴，后辙相因。同被蛾眉之嫉，空传彩笔之新。片石而还堪珍重，粗沙而幸未磨磷。延访有风流之裔，摩挲来椎拓之人。具袍笏而来前，竞下米颠之拜；喜画图之常在，笑他丞相之嗔。
【注释】 青莲：指李白。其《答族侄僧中孚赠玉泉仙人掌茶》诗序云：“知仙人掌茶发乎中孚禅子及青莲居士李白也。”后人因以“青莲”称之。存叟：即南宋大臣牟子才。字存叟，西蜀井研人。嘉定进士，宝礻 右三年(1255)以朝请大夫、集英殿修撰，出知太平州。在任期间，曾在采石神霄宫内建李白祠。画太白脱靴、山谷返棹二图，致忤宦官董宋臣而被罢官。后复出，知温州，擢礼部尚书，以资政殿学士致仕。长庚：星名，即金星，又称启明星。《诗经·大雅》：“东有启明，西有长庚。”金星晨见于东方为启明，黄昏见于西方为长庚。此指李白，李阳冰《草堂集序》：“惊姜(临盆)之夕，长庚入梦，故生而名白，以太白字，世称太白之精。”丹元子：北宋道家人物，善画。曾绘李白像示苏轼。苏轼作有《书丹元子所示李太白真》诗。玉局：地名，即玉局观。《道书》云：“东汉永寿元年，李老君与张道陵到此，有局脚玉床自地而出，老君升坐，为道陵说《南北斗经》，既去而床隐，地中因成洞穴，故名玉局化。”宋时于此置玉局观，每年九月九日在此设药市。《资治通鉴》后唐同光元年“蜀主诏于玉局化设道场。”即此。牟学士：即牟子才。长康：即顾恺之，字长康。晋时曾为桓温及殷仲堪参军。善丹青，尤以图写为妙。谢安重之，以为有苍生以来，未之有也。义熙初(405)曾为散骑常侍。世传其有“三绝”：“才绝、画绝、痴绝”。又曾为虎头将军，人称“顾虎头”。著有《文集》及《启王 蒙 记》行世。太平作牧：指牟子才曾作太平知州。裁缣：裁，剪裁，割裂。缣，用双丝织成的细绢。《释名·释采帛》：“缣，兼也。其丝细致，数兼于绢，染兼五色，细致不漏水也。”常供书画用的为白色细缣。天人：旧指才能杰出或才貌出众的人。《三国志·魏志·邯郸淳传》：“淳归，对其所知叹植(曹植)之才，谓之‘天人’”。宫袍：宫中特制的锦袍。《旧唐书·李白传》：“白衣宫锦袍，于舟中顾瞻笑傲，旁若无人。”寒具：即馓子。用糯米粉和面油剪制而成，可贮存。旧时寒食前禁火，往往用来代餐，汉人名为“寒具”。亦指御寒用具。《宋史·刘恕传》：“自洛阳归，时方冬，无寒具，司马光遗以衣袜及故茵褥。”太华：山名，即西岳华山。在陕西渭南县东南。《山海经·西山经》：“(华山)又西六十里，曰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昆吾：山石名，亦作琨。《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琳盌琨。”司马贞索隐引司马彪曰：“琨，石之次玉也。《河图》云：‘流洲多积石，多琨石，炼之成铁，以作剑，光明如水清’，按字或作‘昆吾’也”。亦作山名。《山海经·中山经》：“昆吾之山，其上多赤铜。”郭璞注：“此山出名铜，色如火，以之作刃，切玉如割泥也。”金门：汉代宫门名。也称金马门。注见前。清词：指李白所作《清平调词》。乐史《李翰林别集序》云：“开元中，禁中初重木芍药，即今牡丹也。……会花方繁开，上乘照夜车，太真妃以步辇从，诏选梨园弟子中尤者得乐一十六色。李龟年以歌擅一时之名，手捧檀板，押众乐前，将欲歌之。上曰：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乐辞焉?遂命龟年持金花笺宣赐翰林供奉李白，立进《清平调》词三章。白欣然承诏旨，由若宿酲未解，因援笔赋之。”玉山颓倒：形容醉态。《世说新语·容止》：“稽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李白《襄阳歌》：“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貂：原指汉代中常侍冠上的两种装饰物。《汉官仪》卷上：“中常侍，秦官也。汉兴，或用士人，银左貂。光武以后，专任宦者，右貂金。后因用为宦官的代称。唐韩亻 屋 《感旧》：“省趋弘阁侍貂，指座恩深刻寸肠。”龙骧：原指龙腾跃或昂举。亦为官名。晋以王浚为龙骧将军伐吴，其后陶侃亦曾任龙骧将军。李白《司马将军歌》：“我见楼船壮心目，颇似龙骧下三蜀。”凤辇：帝王之车。《宋史·舆服志》：“凤辇，赤质，顶轮下有二柱，绯罗轮衣，轮带、门帘皆绣云凤，顶有金凤一，两壁刻画龟文、金凤翅。”唐沈亻 全
期《奉和幸韦嗣立山庄侍宴应制诗》：“龙繞荣秀木，凤辇指竦筇。”睥睨：亦作“俾倪”、“辟倪”、“僻倪”。谓厌恶或傲慢。《淮南子·修务训》：“过者莫不左右睥睨而掩鼻。”亦作侧目窥察。《魏书·尔朱荣传论》：“而始则希觊非望，睥睨宸极。”弁髦：弁，一种用黑布制的帽子；髦，童子的垂发。古代贵族子弟行加冠之礼，先行缁布冠把垂发束好，三次加冠之后，就去掉黑布帽子不再用。因以比喻无用的东西。《左传·昭公九年》：“岂如弁髦，而因以敝之。”亦用作蔑弃之意。绾绶：绾，谓联系，盘结。《汉书·周勃传》：“绛侯绾皇帝玺。”绶，古代系帷幕或印纽的丝带。《史记·范睢蔡泽列传》：“怀黄金之印，结紫绶于要(腰)。”脱靴：指李白引足使高力士脱靴事。事见前注。许作严光二句：据《后汉书·逸民传》：“严光字子陵，一名遵，会稽余姚人也。少有高名，与光武同游学。及光武即位，乃变名姓，隐身不见。帝思其贤，乃令以物色访之。……车驾即日幸其馆，光卧不起，帝即其卧所，抚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邪?’光又眠不应，良久，乃张目熟视，曰：‘昔唐尧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邪?’于是升舆叹息而去。复引光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日。……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座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卧耳。’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后因用作称誉隐士的典故。鸾凤：指鸾鸟和凤凰。旧时比喻贤俊之士。《后汉书·刘陶传》：“公卿所举，率党其私，所谓放鸱枭而囚鸾凤。”蜉蝣：虫名。其成虫的生存期极短。《诗·曹风·蜉蝣》：“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毛传：“蜉蝣，渠略也，朝生夕死。”椎拓：摹拓碑文。江藩《汉学师承记·李文藻》：“有仆刘福者，善椎拓，携纸墨以从，有所得，尽拓之。”米颠：宋米芾之别号，亦曰“米颠子”。《宣和书谱》卷十二：“米芾字元章，初居太原，后为襄阳人，官至礼部员外郎。博闻尚古，不喜科举学。性好洁，世号水淫，违世异俗，每与物忤，人又名米颠”。 李恩绶 李恩绶(1834-1911)字丹叔，号亚伯，晚号讷庵，江苏丹徒人。清附贡生，候选训导，以子允明职赠中宪大夫。擅诗文。著有《讷庵骈体文存》、《读骚阁赋存》、《缝月轩词录》、《冬心草堂诗选》等三十余种。另纂修有《采石志》、《丹徒县志》、《丹徒县志摭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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