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一生好入名山游”,“凡江汉、
荆襄、吴楚、巴蜀,与夫秦晋、齐鲁,山水名胜之区,亦何所不登眺”。尤其是晚年的李白,在“天风难破浪,失计长江边”的彷徨苦闷中,更常借采石山水以自娱,所谓“长江远山,一泉一石,无往而不自得也”。正因为李白生前钟情于采石山水,并在这里留下了十数篇歌咏采石风物、抒发逸兴豪情的诗章,所以为纪念这位伟大的诗人,后人便在采石构筑了一座太白楼。从此,采石山因得李白之寄迹而益增其美,而斯楼之构亦因李白之大名愈传愈久。太白楼西临大江,南面牛渚河,背倚翠螺山,周围古木参天,风景荟萃,是采石矶风景区内最为引人注目的一大景观。人们登楼纵目,可见天门双黛妩媚,青山云岚浮拂,江天一色,风月无边,确有“风月江天贮一楼”之感。
李白去世以后,能够赢得后人如此之厚爱,在如此幽雅秀丽的山水窟宅里,建造出如此壮观的楼阁来纪念他,足以看出后人对这位伟大诗人的景仰和怀念。然而,采石太白楼究竟建于何时?历来却众说不一,历代方志亦多有误载。
如康熙十二年的《太平府志》和康熙二十三年的《江南通志》皆云:太白楼“始建于唐,复建于明。”乾隆十五年的《当涂县志》更有详尽的叙述:“太白楼在采石江口,唐元和间建 ,原名谪仙楼。宋天圣间,知县滕宗谅修。明正统五年,巡抚周忱肖太白像祀于楼。楼后建清风亭。本朝顺治初年毁。康熙元年,郡守胡季瀛倡募重建。”志书均把太白楼的始建时间确定在唐元和年间,即李白去世四十年之后。光绪三年的《安徽通志》以及光绪本《采石志》、民国本《当涂县志稿》、《采石矶风景名胜小志》等,皆沿袭上述说法。由于自康熙十二年至民国二十五年的诸多方志反复申说转载,致使“太白楼始建于唐”的意见几成定论。然而考诸明代方志,再参以唐宋元明诸代文人墨客凭吊李白的诗文,可以断言,采石太白 楼“始建于唐”的说法是不正确的。事实是,太白楼始建于明正统五年,此前,采石绝无太白楼。自李白去世以后,至明代正统五年以前的六百多年间,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到采石凭吊过李白,也不知留下过多少篇凭吊诗文。但就今人所能见到的凭吊诗文看,尚未发现有
登临谪仙楼或太白楼的作品。个别篇目虽冠以《谪仙楼》的诗题,但考其内容却与谪仙楼无涉。如白居易凭吊诗曰:采石江边李白坟,绕田无限草连云。可怜荒垅穷泉骨,曾有惊天动地文。
但是诗人多薄命,就中沦落不过君。诗中明明是写“采石江边李白坟”,诗题应以《白居易集》所题《李白墓》为是,而康熙十 二年的《太平府志》收录时却误成《谪仙楼》。又如,光绪八年曹笙南所辑《李翰林姑孰遗迹题咏类抄》一书,收有元初诗人陈孚《谪仙楼》诗一首,考其内容,也只是写月明之夜,系舟采石矶下,诗人对李白的所梦、所思、所感而已;与谪仙楼了无关涉,题曰《谪仙楼》也就毫无道理。除了上述二诗因后人传抄致误外,明正统五年以前凭吊李白的诗文中再无涉及“仙楼”的字句。这也就是说,明正统五年以前,历代诗人所凭吊的只是采石李白墓和采石
李白祠而已。采石李白墓故址位于今马鞍山市采石第一小学操场中间。如今这里正地处采 石街道的繁华地带。但在一千多年以前的唐代元和年间,也就是白居易来此凭吊李白的时候,这里却正处于大江东岸的江边,所以白居易才有“采石江边李白坟,绕田无限草连云”的诗句。而后,项斯、梅尧臣、郭祥正、揭 亻 奚 斯、胡广
等人的凭吊诗,也都反映了他们当时到采石所能看到的只是孤坟、荒冢而已,并无谪仙楼的存在。大约在北宋晚期或南宋初期,采石李白墓前始有李白祠。据南宋程大昌《演繁露》“采石江之南岸田畈间有墓,世传为李白葬所。累甓围之,其坟略可高三尺许。前有小 祠堂,甚草草,中绘白像,布袍,裹软脚幞头。”程大昌笃于学问,考究古今,有多部著作传世。在他任太平州(治当涂)教授期间,曾多次来采石,所以他在《演繁露》中所记载的采石李白墓和李白祠的情景,当是作者所亲见。尤其是有关李白祠的记载,可以说是目前我们所能看到的最早资料。而且这则资料也说明,当时采石并无谪仙楼,仅有一座“草草”的李白小祠堂而已。此后,这座小祠堂屡有重修。据方志记载,南宋嘉泰元年,道士秦德智在采石李白墓附近建神霄宫,宫内修建李白祠。绍定三年,建康府、太平州两节制司水军总辖王明驻军牛渚,见李白祠“祠宇卑陋”,便撤而重建新祠,名曰“李翰 林祠”,并在祠旁筑亭,名曰“暮云亭”。明永乐十二年,太平知府徐敬昌倡募、道士丁道存主持重修李白祠,但此时仍无谪仙楼。
那么,谪仙楼究竟始建于何时呢?据明嘉靖十年编修的《太平府志》卷一“舆地志”记载:“清风亭,正统五年巡抚周忱建于采石矶上。前建谪仙楼,肖像祀之。”卷二“宫室志”又载:“谪仙楼,清风亭前,侍郎周忱命僧修惠建,上祀太白像。”从这些记载不难看出,谪仙楼乃由周忱命僧始建于明正统五年。周忱曾于宣德五年以工部右侍郎的身份巡抚江南,长达二十二年之久,惠政颇著。正统五年巡视当涂,因城内化城寺及寺内的清风亭早毁于兵火,故命采石广济寺僧修惠重建清风亭于采石矶畔。“且作谪仙楼于亭之前,而肖太白像于其上。楼瞰江浒。据采石之最胜。由是南北士大夫经采石者,莫不登览焉”(周忱《清风亭记》)。当时,虽然采石新河(即锁犀河)业已开通,但李白墓仍处大江东岸,采石山依然位于大江洲渚中。在这种情势下,周忱不顾烦难,敢破前人之陈规,竟断然选择“采石之最胜”处重
建清风亭,创建谪仙楼。从而为后人在采石山创造出传世千古的一大人文景观,同时也为采石这块江东胜地铺展出文化坐标上一条亮丽的风景线。
二明万历九年,御史张一鲲巡按江南,至姑孰,见采石山谪仙楼“不治则荒”,
乃命太平知府林一材主计,当涂县令杨维诚主持鸠工庀材,重修谪仙楼。是年七月重修工程告竣,戏曲家、兵部左侍郎汪道昆为之作碑记一通。可惜,七十余年后,即清顺治十四年春,因游人不慎,落下火种,谪仙楼不幸被焚于大火。一座名楼,顿成焦土,唯余前人所供李白木质塑像一尊,为“白衣高士”风貌,后由采石白衣庵僧人将塑像暂置庵内,复为装塑,奉祀于更衣亭,亭遂更名为“暂托一枝”。
清康熙元年,太平知府胡季瀛“观风问俗之暇,景仰名贤,从灰烬瓦砾中寻仙楼故迹”,乃倡募于采石山谪仙楼故址重建斯楼,并请御史江南粮道周亮工易名为“太白楼”,由两江总督范承勋署其榜,悬于太白楼头,这便是采石“太白楼”名之始出。此后,“谪仙楼”、“太白楼”二名共用,至今亦然。当年,胡季瀛在募建太白楼的同时,还重建了“唐供奉李太白祠”,即将过去历代建在采石镇李白墓前的李白祠,移建于采石矶太白楼后,遂开楼、祠合璧之规制;并在太白楼后又重建了清风亭。自此以后,采石镇李白墓前的李白祠便不再修建,纯以神霄宫这一道观形式出现在世人面前。
另据乾隆十五年《当涂县志》所收萧云从《太白楼画壁记》称,太白楼重建峻工后,太平知府胡季瀛曾邀芜湖老画师、姑孰画派创始人萧云从为太白楼作壁画四幅。当时萧云从以既衰且病之躯,挥毫七日,终于绘成蛾眉烟云、华岳苍松、匡庐瀑布、泰岱旭日等四幅巨画于太白楼东、西两壁,并以汉隶撰书《太白楼画壁记》一文,刻碑嵌于壁间。
从康熙二年到嘉庆二十三年的一百五十余年间,采石太白楼又先后两次重修。萧云从壁画至道光年间“犹未剥蚀”。但是,到了咸丰四年秋,清军前提督邓绍良率军攻当涂、采石太平军,竟纵火焚毁采石镇民房、楼阁、庙宇,全镇化为废墟,采石太白楼连同萧云从的壁画皆未能幸免。二十二年后,即光绪元年,兵部侍郎彭玉麟、直隶总督李鸿章、安徽巡抚裕禄捐资重建太白楼和李白祠,仍依楼、祠合璧旧制,并塑李白像于其中。不过,这座李白像已由“白衣高士”风貌改塑为身着宫锦袍、头戴乌帽的翰林学士形象。当时,太白楼重建事宜是由长江水师副将陶立忠主持,长江水师提督李成谋参与协办,于光绪三年四月重建工程告竣。光绪四年八月,彭玉麟巡江抵采石,曾“登楼眺览,把酒凭栏”,醉后绘梅花图一幅,
并赋诗一首,命人镌碑嵌于楼中东庑壁间。同年八月,直隶总督李鸿章在天津行馆亦为采石太白楼撰书楹联一幅。联语云:“凭眺俯江流,想当年采石矶边,醉月谪仙,望古独携怀谢句;登览余我辈,问此地天津桥畔,谈瀛海客,何人解草吓蛮书。”
民国二十四年十一月九日上午,蒋介石携夫人宋美龄、秘书邵元冲等一行二十余人,由南京驱车来采石游览,曾登临太白楼,并撰楹联一幅:“胜迹画图中,莫辜负此日登临,倚山枕渚;奇才诗酒老,忆记取当年狂放,动地惊天。”蒋介石来游时,地方政府正将牛渚河以西辟为采石公园,所以蒋介石此行特嘱当涂县长刘一公,尽快按规划建设,以“阐扬东南名胜”。采石镇绅鲁亚鹤借机募资数千元,对太白楼和李白祠重加修葺,规制仍依光绪三年未变。
解放后,采石太白楼被列为安徽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马鞍山建市后,于1958年对太白楼和李白祠进行过一次大修,并于1959年成立马鞍山李白纪念馆,设于太白楼。文化大革命以后,于1978年马鞍山市政府委托市城建局对太白楼和李白祠又进行 了一次大修,规制仍依光绪三年未变。所以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采石太白楼和李白祠,实际上就是经过多次修葺而规制格局一仍其旧的光绪三年的太白楼和李白祠。
今天的太白楼,从外表看,整个建筑近似一座道观,飞檐重阁,歇山屋面,斗拱画梁,挺拔 壮丽。正面一带粉墙,当中一座小巧精致的门楼,门楼上嵌有蓝地填金的横额,上书“唐李公青莲祠”六字。太白楼总体建筑为三层两进,前院为太白楼,后院为李白祠,两侧各有厢房庭院。其主楼现已辟为李白纪念馆陈列室,一层为“思咏厅”,二层为李白纪念堂,三层为“风月楼”。楼内置李白坐像一尊。今人登斯楼者,近瞻太白遗像,仰溯诗仙遗风,无不为之兴怀而感慨不己;俯仰牛渚风月,环顾采石胜景,更令人千种块垒顿除,万古闲愁尽销。
三 李白逝世以后,在采石,唐有李白墓,宋建李白祠和神霄宫,明正统五年始建谪仙楼于采石矶。它们吸引了历朝历代的文人雅士踵武联肩,纷至沓来,凭吊谪仙。其中有名公巨卿 ,也有迁客骚人;有怀才不遇者,也有仕途失意者。他们或借凭吊谪仙而附庸风雅;或借谀颂李白而使自己附骥垂名;或借寻访诗仙遗踪而逍遥山水;或借醉仙酒杯以浇胸中块垒。
四面八方,匆匆过客不知凡几;千年百代,吊诗祭文,可谓充箱盈架。然而在这林林总总的祭吊诗文中却难免莨莠不齐,优劣不一。因此采石不仅成了南来北往的过各凭吊李白的场所,而且在这里还出现了“行人长说旧题诗”的人文现象。这在明代杨循吉的《蓬轩别记》中就有生动的记载:“采石江头,李白墓在焉,往来诗人题咏殆遍。有客书一绝云:‘采石江 边一 扌 不 土,李白诗名耀千古。来的去的写两行,鲁班门前掉大斧。’”所记堪称确论。
班门掉斧者,这里且不去说他。唯其感慨啸歌、豪俊逸发、诚中形外而不能掩遏者,千载之下诵之,方令人今古相感,灵犀相通。前面提到的白居易的《李白墓》即属此类;而且这首诗也是目前我们所能看到的凭吊李白墓最早的一首。白居易有感于自己偃蹇的身世遭际,联想到李白生前沦落不遇、死后坟荒草长的情景,因而感慨万端,“兴于嗟叹,发于吟咏,而形于歌诗”。
白居易之后,晚唐诗人项斯、许浑等也都有诗嗟叹过采石李白墓孤冷荒寂。宋元时代,到采 石凭吊李白墓和李白祠的诗文更是不胜枚举。梅尧臣曾在采石江边的“孤坟细草”中,寻觅过“弄月人”的仙踪。“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晁补之曾在拜谒采石李白墓时,盛赞过李白“载酒五湖狂到死,只今天地不能藏”的狂放个性。嘉 礻 右
年间太平知州张伯玉曾在采石李白墓前,陈薄眡,祭诗魂,“诵醉骨于丘坟”,赞高风之未泯,叹李白“寂寞千载,继者何人”?“李白后身”郭祥正因仕途坎坷,屡遭排挤,更是常去采石翰林坟和李白祠前,“倒提金斗倾浊醪”,为李白“招魂”,赞李白“风期抗爽” ,并愿与李白“冥寞神交两相许”。
明正统五年,周忱在采石矶创建谪仙楼之后,文人士子、缙绅大夫过往采石者,莫不以登览谪仙楼为幸事,莫不以凭吊李白为高致。从此以后,登览凭吊之作与日俱增,名章俊语,络绎泉涌;而且诗文体裁、形式也多种多样。单就诗歌的体裁、形式而言,有诗,有歌,有词,有赋,有古体,有近体,有五言,有七言,有短制,也有长篇。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如果说李白的诗酒高风曾令牛渚风月烂焉生光;那么这江 氵 贲 名楼佳构、历代题咏名篇则令采石胜景益增绚彩;真可谓楼以地胜,地以人传,人以
诗重,诗壮河山!廉介方正的丘浚从文渊阁走来,在谪仙楼头,面对“掀揭宇宙声轰然”的李白,竟发出了“饥来文字不能餐,死后虚名竟何有”的浩叹!提倡以“心”为万物主宰的王阳明从哲学书斋里走来,他面对谪仙楼内的李白塑像,濡笔为诗道:“揽衣登采石,明月满矶头。天碍乌纱帽,寒生紫绮裘。江流词客恨,风景谪仙楼。安得骑黄鹤,随公八极游。”哲学家的头脑忽发“随公八极游”的奇想,不知是否也是他以“心”观照万物的结果?射阳山人吴承恩从《西游记》光怪陆离的神话世界里走来,也许是为了以“狂夫”的心态来神交李白,所以在他 《太白楼》一诗中这样吟道:“青莲居士登临地,有客来游兴不孤。山水每缘人得胜,贤豪多共酒为徒。云飞醉墨留朱拱,花拥宫袍想玉壶。独倚阑干倾一斗,知君应复识狂夫。”因
反对奸相严嵩专权而难以在官场“上下相孚”的宗臣,却偏要引李白为知己,来采石,吊谪仙:“采石矶头望白云,青枫满地落纷纷。夜风吹笛江亭上,明月窥人恐是君。”明末闽中诗文大家曹学 亻 全 从石仓园中走来,迎飒飒江风,冒萧萧
秋雨,在太白楼上高歌一曲:“采石江山自今古,青莲居士长为侣。……在天为星不免谪,落地为人复远流。东流之水何时歇,太白高名犹突兀。”曹学 亻 全 虽遭人弹劾“私撰野史,淆混国章”,但弹劾者早已象尘埃一样飘散在时间的流水中
,而曹学 亻 全 的这首高歌却依然声振林木,气压洪流。此外,诸如学者邵宝,哲学家王廷相,戏曲家梁辰鱼、汪道昆、梅鼎祚、汤显祖,文学家王世贞、袁宏道、袁中道,画家王问,书法家王宠,明末诗人邝露,以及礼部尚书孙慎行等,都曾有歌咏谪仙楼和凭吊李太白的歌诗传世。而当涂和采石邑人以及地方官员中也有不少登览凭吊之作,其中调逸词雄、风旨深永者,亦堪可垂世而行远。至于清代,自太平知府胡季瀛重建太白楼以后,文人雅士、官宦缙绅前来登览游历者更是络 绎不绝。他们或吟诗,或放歌,或作画,或撰联,这无疑又给这座江 氵贲 名楼和采石胜景增添了更加浓重的“雅”文化的色彩。且不说萧云从的壁画如何使众多的登览者“但愿十日寝食坐卧留其旁”;也不说这座新构的采石太白楼如何重阁耸峙,檐宇飞扬。只要看一看清初诗人施闰章的“当轩千里水,绕屋万松枝。山月长清夜,江天无尽时”的诗句,即不难领略采石太白楼的环境之美。只要听一听清初文学家屈大均的“山川增气势,风雅有辉光”的颂歌,就不难领略采石太白楼的气势之雄。当然,如果不单是为了欣赏景,更想欣赏诗的话,不妨再读一读清初诗人杜浚的《太白楼歌》,也许从中更能见出“真景物,真感情”。因为杜浚不仅盛赞了采石“千年之后高楼起,倒卷余霞蘸江水”的壮观奇景,而且他还在太白楼上真的“替古人担忧”起来,大声疾呼,为李白鸣不平:“侏儒憔悴不足数,太白凄落古安有?”杜浚乃阮籍一流人物,性峻廉隅孤,“遇名贵人必以气折之”,然对李白却极为崇慕。他不为自己身居陋室、粗衣粝食而悲怨;却能心期古人,推襟送抱,通梦交魂。这也许就是中国古代文化人所共有的情怀。如果说杜浚的《太白楼歌》尚能令人明显感受到何为景语、何为情语的话,那么安致远的 《水调歌头·泛采石饮谪仙楼》一词,读来却令人难分景与情,难辨物与我。《水调歌头》词曰: 万树苍葱处,幻出谪仙楼。倏忽凄风骤雨,陡作满江秋。一片风帆残照,数阙渔歌初歇,两岸苇修修。江南风景好,唤起隔江愁。 瘦驴背,残鱼脍,敞貂裘。何如宫袍美酒,潇洒少年游。水畔蛾眉如月,好对龙吟鼍怒,烂醉木兰舟。古今多少事,尽付与东流。
这是一首“小人物”的作品。作者安致远,一生穷愁潦倒,只是一个普通贡生,曾十五次应举而不中,其牢落不售可知。《水调歌头》这首词也许就是他在某次应举失败后饮于谪仙楼的作品。词作能状难状之景,能达难达之情,且情景两浑、物我两忘,于森秀幽淡的意境中透露出几分沉郁苍凉的情调。因此,它在众多的采石太白楼诗词中堪称当行之作。这里,还值得一提的是,采石太白楼遗存的清人楹联中也有不少脍炙人口的作品。这些联语重巧思,铸妙辞,蓄风韵,寓情志,切景切物,切地切人,因此它们也为“风月江天”太白楼增添了无穷雅趣。
四 还是南陵人李传荫说得好:“人以仙名,诗酒高风传万古;地因人
重,江山胜迹播千秋。”采石之所以声名远播,的确是倚借李白之大名。自有李白墓,到有李白祠、谪仙楼,风风雨雨千余年,也不知吸引了多少人为之顶礼膜拜,为之歌咏浩叹!千百年来,人们凭吊李白和登览采石矶太白楼的诗文虽然是充箱盈架,但多散见于历代别集和各志书的艺文卷中。目前我们所能看到的古人题咏当涂、采石李白遗迹的诗文总集仅有二种:一种是明万历年间的《谪仙楼集》,一种是清光绪年间的《李翰林姑孰遗迹题咏类钞》。
这里仅就其编纂情况和体例等略作介绍。
《谪仙楼集》是由明代监察御史邝约所编,后经监察御史骆曾续辑,于万历四十四年刊行,距今已有三百八十年的历史。邝约,字文博,广东南海人,明弘治十五年进士,正德六年任监察御史,巡按应天府(今江苏南京)。因仰溯李白遗风,遂来当涂、采石搜集谪仙楼内题咏,编纂成集。正德七年六月,由南畿提督学校监察御史莆田人黄如金作序,邝约命工锓梓。十年后,即明嘉靖元年,太平知府傅钥(字希准)“恐海内之士慕楼之名,览楼之集,而江山形胜未历其地”,乃命人为邝本绘《谪仙楼形胜全图》,四川荣昌人冷宗元为该图作《图引》,然后删正旧集重加刊布。
九十五年后,即明万历四十四年,浙江武康人骆曾(字象先)为监察御史,巡按应天,常来姑孰、采石寻访李白遗迹,“偶检遗帙,得所为吊公诗若赋者,而惜其未备也,广为搜集,爰授之梓。”所谓“遗帙”者,当是傅钥删正补图本,邝本此时则失传久矣。骆曾以傅本为基础,又搜以“未备”之诗文,遂续辑成《谪仙楼集》。是年夏,骆曾在姑孰澄清堂为《谪仙楼集》作“叙”,以期该集所收之诗文能”令后人兴怀于仰止,无徒以诗魂酒魄共相唱和也云尔!”同年八月十六日,骆曾又嘱太平府知府胡尔 忄 造为集作《谪仙楼诗后跋》,遂授梓流布。清乾隆年间,浙江巡抚将《谪仙楼集》送四库全书馆,被收进《四库全书》。
《谪仙楼集》共三卷,凡文一卷、诗二卷。卷一为文抄,收有李白集序、碑碣墓志、史书传记、祠宇碑记和其他文赋共十七篇。卷二为诗抄,所收诗词歌赋起于中唐白居易,迄于明万历四十四年骆曾编是集,近九百年间的一百五十篇作品,按诗歌体裁和作者先后编次。卷三仍为诗抄,所收诗皆为“拾遗”,由宋迄明共一百三十首。
《谪仙楼集》虽然是目前我们所能看到的最早的一本古代有关当涂、采石李白遗迹和谪仙楼的题咏诗文总集,其中收有不少有价值的诗文资料;但所选诗文不甚精当,遗珠之憾亦往往有之,诗文缺题者俯拾皆是,编刻错讹者也不在少。这也许是因为编者未能慎加校雠,刻本粗糙之所致。
《李翰林姑孰遗迹题咏类钞》一书,是清代光绪八年刊行的另一种诗文总集。这部总集一如<<谪仙楼集》,也是几经周折,方告诞生。据该书沈经、钟良骏、曹笙南三序和方志介绍,内阁中书吴懋祚之子、当涂花津人吴其琳,积数年之功,搜集李白在当涂、采石的遗迹诗文和后人题咏,于道光七年辑成《安巢钞稿》。可惜未及付刻,吴其琳便去世。后来,当涂薛镇人钟良骏于兵燹后得《安巢钞稿》残本于途次,藏于家中破竹箱中。光绪七年,太平知府沈经得知采石谪仙楼之退藏道院住持方卧云集刻《太白楼楹联》一册,遂嘱当涂县教谕曹笙南搜录历代名人咏怀太白遗迹之诗文,合《太白楼楹联》,都为一集。钟良骏闻知,主动将所藏吴其琳《安巢钞稿》残本献与曹笙南,曹笙南得之甚喜。并于光绪七年冬间走谒青山墓,寻访采石李白遗迹,“陟麓登山,攀藤剔藓,碑残碣断,手自摩挲”,终使“零奇蚀落之文,不随蔓草荒烟同归销灭。”就这样,曹笙南在《安巢钞稿》和《太白楼楹联》的基础
上,又经广征博采,将所搜集到的诗文、楹联合而校雠,终于在光绪八年新春手钞成帙,名曰《李翰林姑孰遗迹题咏类钞》。太平知府沈经、邑人钟良骏以及编者曹笙南分别为《题咏类钞》作序。是年五月,采石谪仙楼退藏道院住持方卧云募捐,由姑孰城南寺巷集文堂聚珍板活字印刷。
这部《题咏类钞》于卷首收李白当涂诗文三十二篇,以李白集原顺序排列。以下六卷关涉姑孰遗迹题咏,共收诗文二百二十二篇。各分门类,以时代为先后;同时代者,略分体格;凡作者,皆上标明时代,下标明乡贯,而官于姑孰者亦必注出。最后,采石谪仙楼退藏道院住持方卧云为该书志跋,略述成书原委及付刻始末。
《题咏类钞》就编纂质量而言,比《谪仙楼集》为胜;不仅收录范围较宽,内容宏富,而且编者态度审慎,考订精严,所收诗文,疑有错讹者,皆慎加雠校。诗文之后往往注明出处,使阅者知有所据。凡寻访所得,亦皆于诗文之后附跋说明,以稽备考。当然,《题咏类钞》中也有个别篇目标题不确或文字讹误者,但绝无“缺题”现象。
总而言之,从保存地方文化遗产和宏扬古代文化优良传统方面看,无论是《李翰林姑孰遗迹题咏类钞》,还是《谪仙楼集》,它们都是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因此,无论是对于从事李白研究和地方文化研究的学人来说,还是对于从事地方政治、经济、文化建设的各级领导同志来说,这二本书无不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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