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5月,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庄明同志曾谈:“有些名人的墓,几个地方都有,象杜甫、李自成几个地方都争,很难定。李白墓只有一处(青山李白墓),没有争议。”我认为就省、市、县之间来说,固然没有争议,但是在当涂县境内,至少采石江边还有个李白坟值得“发掘”一下。当然,这个李白坟并不是1972年新建在翠螺山(采石山)的那个李白衣冠冢,而是采石江边一座湮没无闻的古坟。 一、采石李白古墓“发掘”简报唐代宗宝应元年(762),李白于当涂县(今安徽马鞍山市)逝世,葬该县龙山东麓。五十五年后,即唐宪宗元和十二年(817),范传正又迁葬于同县青山(谢公山)北麓。在迁葬一年后,白居易写了脍炙人口的《李白墓》一诗:
采石江边李白坟,绕田无限草连云。可怜荒垄穷泉骨,曾有惊天动地文。但是诗人多薄命,就中沦落不过君! 我感到这个“采石江边”的“李白坟”,既不是最初的龙山墓,也不是后来的青山墓。因为龙山、青山各距大江二三十里,墓地都在半山坡,不好称之为“采石江边”。那么唐代“采石江边”是不是另外还有个“李白坟”呢?答案该是肯定的。不光有白居易诗为证,晚唐人许浑“不堪孤冢在,荆棘楚江湄”(《途经李白翰林墓》)①、五代人贯休“宁知江边坟,不是犹醉卧”(《古意九首之一》)、宋代人梅尧臣
“弄月人何在,孤坟细草中”(《采石怀古》)、宋代无名氏“采石江边一?土,李白诗名耀千古”都留有类此的诗句。句中“采石江边”这座湮没在荆棘和细草中的“孤冢”与白居易所题“绕田无限草连云”的外景是一致的。可见自唐至宋四五百年间采石坟和青山墓是并存的。此外,还有文献可考:北宋赵令
田 寺 说,“李白坟在太平州采石镇民家菜圃中,游人也多留诗,然州之南有青山,乃是正坟,或曰,太白平生爱谢家青山,葬其处,采石特空坟耳”。“世传太白过采石,酒狂捉月,窃意当藁葬于此”(《侯鲭录》)②。南宋程大昌说,“采石江之南岸田畈间有墓,世传为李白葬所,累甓围之,其坟略可高三尺许……又尝草瘗江边”(《演繁露》)。南宋王象之说,“唐李白墓在县东一十七里青山之北。……今采石也有墓及太白藁殡之地”(《舆地纪胜》)③。宋人所说这座“采石江南岸、菜圃中、田畈间”的“空坟”可不也是白居易所说“绕田无限草连云”的那个“采石江边李白坟”吗?据宋人理解,之所以有这座坟,是因为此地曾是李白“草瘗”之地、“藁葬”之地、“藁殡”之地。简言之,李白“卒于宣城之采石”(《本事诗》),因“葬阙官家礼”(项斯《经李白墓》),遗体曾在此地短暂停留过一个时期。当地村民为了缅怀这位薄命诗人,就在原地砌了这座空坟。北宋林和靖曾问“是甚移将采石坟”(《采石山》),也证明采石坟是遗体迁葬后,垒起来的空坟。李白怎么会“卒于宣城之采石”而被“草瘗、藁葬、藁殡”于“采石江边”呢?这就涉及李白的死因了。 二、李白含冤自沉采石江李白之死,历来有三种说法:一说是病死的;一说是溺死的;另一说既不言病,又不言溺,只说“卒”,可称中立说。不过“卒于宣城之采石”(《本事诗》)这个“卒”字,似乎又向溺死采石江中倾斜了一下。我赞同溺死说。他是含冤自沉于采石江中的。采石这座空坟是遗体从采石江打捞上岸后用禾草临时掩盖过的地方。这里用得着“以今俗证古俗”的方法:笔者三四十年代在渭、洮、黄三河沿岸目睹过几起这类不幸事件。浮尸打捞上岸后先用干草盖起来,再去报告本地神头、会首、排头、保甲长等人。听说现在还是这样,先用草盖起来后,城镇报派出所,农村报生产队。李白溺死于采石江在唐代就盛传起来了。《唐摭言》云:“李白着宫锦袍,游采石江中,傲然自得,旁若无人,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容斋随笔》云:“李太白在当涂因醉泛舟于江,见月影俯而取之,遂溺死。故其地有捉月台”。晚唐至宋明,题咏李白“捉月而死”、“骑鲸升天”的诗文就更多了。如“夜郎归未老,醉死此江边(项斯),“君跨长鲸去不返,独留明月照江南”(宗臣),“当时醉弄波间月,今作寒光万里流”(吴璞),“人间未有飞腾地,老去骑鲸即上天”(李东阳)等等。我认为“江底抱月”、“骑鲸升天”不过是把惨不忍睹的死情美化、神化了一番。新、旧《唐书》本传和亲友《序》、《碑》怎不明言李白溺死的真相呢?那是有所忌讳的缘故。溺死,在封建时代被认为“横死”,依古礼属不祥,亲友不能吊唁,还有碍子孙前程。《序》、《碑》作者提笔行文,不得不闪烁其辞,说是“病卒”,或者象李华那样,光一个“卒”字了结④。至于两《唐书》本传,不过是各家《序》、《碑》的翻版而已。这里又用得着“以今俗证古俗”的方法:时至现在,谁家如果有人“在家门外”非正常死亡(饿死、冻死、自缢、投水、卧轨、被杀……),仍然特别忌讳抬进家门,据说对家人不利。更不允许葬进祖坟,据说对子孙不利。向亲友报丧,也只说“不幸病故”、“突然逝世”、“故去了”、“谢世了”等等。亲友吊唁,也只题“音容宛在”、“驾鹤仙游”、“西望瑶池”之类,或者在花圈上光写一个“奠”字了结,从不说是怎么“横死”的。今俗如此,古俗亦然。清代注家王琦怀疑“岂古不吊溺,故史氏为白讳耶”不无道理。何止“史氏为白讳溺”,李阳冰《草堂集序》为李白最权威的传记资料,但是对白之下狱流放亦只字不提。大抵凡“不好听不称心”者,均在避讳之列。李白孙女曾告诉范传正“先祖志在青山,遗言宅兆, 倾属多故 ,殡于龙山东麓,地近而非本意”。这“多故”与溺死和“古不吊溺”是否也有点关系呢?项斯说,“葬阙官家礼”,“官家礼”怕也是“不吊溺”的。据说中世纪欧洲宗教也忌讳自杀:自杀者不能享受宗教祭典,送灵时不能唱圣歌。 三、李白被捕入狱,伤了神经李白明知“水中之月,了不可取”(《志公画赞》),怎会捉月自沉呢?因为五十七岁含冤入狱后精神受到了持久且剧烈的刺激,患了“心因性精神病”,即由心理因素造成的精神病。专家讲,“特别剧烈的精神压力,如身处逆境、事业失败、环境突变、蒙受不白之冤等,最容易引起这种心因性精神病”⑤。好在“精神病与天才本有不解之缘”([意]切萨雷·隆不罗索)。“精神病是天才的表现,这话已成为亘古的名言”(柳亚子)。姑不论所有的天才是否都是如此,至少李白没有跳出这个悲剧模式。他这病起源于一肚子说不尽的冤枉。他因附永王而被逮捕、被下狱、被流放、甚至一度险些被杀头。冤屈思想使他心灵受到了严重创伤。这超负荷的心理失衡给他种下了“心因性精神病”病因。古往今来,凡是被判刑的,总有不少人鸣冤叫屈。那么判李白“从逆”是否真的冤枉了他,我们不得不回顾一下这桩历史公案。安史叛军破潼关,唐玄宗成了逃命天子。急匆匆任太子李亨充天下兵马大元帅,领朔方、河东、河北、平卢节度使,恢复黄河流域。任永王李(玄宗十六子)充山南东道、岭南、黔中、江南西道节度使,稳定长江流域。但是,肃宗李亨违背父皇命令,趁乱自立为帝,逼他父亲交出了“传国玉玺”。又为巩固自己的王位,设下圈套,布阵捕杀了可能与他争夺皇位的潜在对手永王。“其实违背父命的是李亨而不是李”(郭沫若《李白与杜甫》第56页)。李亨僭位当了皇帝就成了胜利者。历史是胜利者写的。胜利了的李亨,一定要把被他杀害了的李定为叛逆。否则他逼父杀弟就没有道理。李白既已入,当然就被列为“从逆分子”了。和玄武门之变差不多,这明明是皇室内部争夺权位的宫廷斗争。李白夹在中间作了这一干人的牺牲品。实则他“下庐山从永王东巡,并不算犯罪,而是冤枉。”“李一方面是体贴着唐玄宗的意志在办事,另一方面也想借永王之功扫荡胡尘,拯救天下苍生”(郭沫若《李白与杜甫》第110页)。蔡宽夫亦云:“太白岂从人为乱者哉?盖其学本出纵横,以气侠自任。当中原扰攘时,欲借之立奇功耳”(《诗话》)。再全面看问题,当时大敌当前:“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西晋末永嘉之乱)”(《永王东巡歌·其二》)。“六龙迁白日,四海暗胡尘”(《赠张相镐·其一》)。李唐政府军与安史叛军的矛盾是全国压倒一切的主要矛盾。谁“顺”谁“逆”,明若观火。李白“过江誓流水,志在清中原”
(《南奔书怀》),“誓欲斩鲸鲵,澄清洛阳水”(《赠张相镐·其二》),一直想“扫妖孽于幽燕,斩鲸鲵于河洛”(《祭九江文》),丝毫没有屈从于安史叛军的情节,怎能以“从逆”论处呢?要说“从逆”,象季广深这类为永王卖过命打过肃宗军队的将领,才是不折不扣的“从逆”,但是他摇身一变,“拥众归降”,反而位至节镇。李白是无一兵一卒的文弱书生,正好被当作替罪羊送上祭台。“李白因永王事坐监狱,遭流放,甚至几乎杀头,完全是一桩冤案。这是李白一生中遭到的最大一次打击。”(安旗《李白纵横探》第65页)明人王樨登说得很中肯:“嗟呼!禄山篡乱,翠华西幸,灵武之位未正,社稷危如累棋。以同姓诸王,建义旗,倡忠烈,恢复神器,不使未央井中玺落群凶手。白亦王孙帝胄,慨然从之。”“夫非逆而从者乃为逆乎”(《李翰林分体全集序》)?但是在那“嫫母衣锦,西施负薪”(《鸣皋歌送岑征君》)的动乱年代,是非颠倒,皂白不分,有什么道理可讲! 四、李白下狱流放,神经失常李白下庐山一个多月,永王李的部队就被唐肃宗打得一败涂地。“主将动谗疑,王师忽离叛!”“宾御如浮云,从风各消散”(《南奔书怀》)!“一鸟死,百鸟鸣,一兽走,百兽惊”(《上留田行》)。他由丹阳奔至彭泽就被捕以“附逆之罪”投入浔阳狱中。平叛报国,反而成了罪人。“哀哉悲夫,谁察余之坚贞”(《雪谗诗赠友人》)!慢说酷爱自由的诗人李白,任谁也受不了这种不公正的待遇。在狱中,他“万愤结缉,忧从中催。”“举酒太息,泣血盈杯”(《上崔相百忧章》)。在狱中,他“呼天而啼”,“泪血地而成泥”,“独幽怨而沉迷”(《万愤诗》)。在狱中,他“摧眉折腰低颜色”连声哀号:“不好我者何忍临危而相挤。苍苍之天”,“脱我牢狴”(《万愤诗》)。在狱中,他哀求崔涣等朝廷大员“能回造化笔,或冀一人生”(《系浔阳狱上崔相涣》)。呼救声终于传进江南宣尉使崔涣和御史大夫宋若思等好心人的耳朵。他们为李白推复清雪,营救出狱。特别是宋若思竟放手使用他为参谋,并上书推荐“拜一京官”。然而肃宗朝廷仍然坚持“按罪当诛”,并不允准崔、宋等的申请。眼看人头就要落地了,又幸有人从旁请了比崔、宋等威望更高的天下兵马副元帅郭子仪出面说情,李白才幸免一死,被判长流夜郎,这就使他泪尽而心碎了。“平生不下泪,于此泣无穷”(《江夏别宋之悌》)!一路上他“愿结九江流,添成万行泪”(《流夜郎永华寺寄浔阳群官》);“远别泪空尽,长愁心已摧”(《赠别郑判官》)。极度悲痛中已显现出间歇性精神分裂症。不发病时依然是傲然自得的李白。发病时就会萌发自杀的念头。专家称之为“被害妄想症”。认为“与其被人折磨死、整死,还不如自己死了更干脆”⑥。极度失望时,他甚至还有过企图投身江流的行动,这当然是被人劝阻了。无风不起浪,这也绝不是“妄传”,要不然远在秦州(今甘肃天水市)的杜甫怎么会听到这个“噩耗”,他不敢,也不愿相信李白会自沉,硬说怕是船只失事:“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梦李白·其二》);但是又写了:“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梦李白·其一》);“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天末怀李白》),认为李白和屈原一样含冤自沉了。〖BT3〗五、李白晚景凄凉,发狂自沉李白这个病,在夜郎道上不过是间歇性始发症。愁苦中也在极力宽慰自己:“天命有所悬,安得苦愁思”(《流夜郎永华寺寄浔阳群官》),自知只有逆来顺受,死扣着“苦愁思”并不顶用。他也盼望有一天能蒙恩赦免:“三年吟泽畔,憔悴几时回”(《赠别郑判官》)?“我愁远谪夜郎去,何日金鸡放赦还”(《流夜郎赠辛判官》)?“何时入宣室,更问洛阳才”(《放后遇恩不沾》)?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乾元二年(759)关内大旱,李白这名年近花甲(59岁)的“现禁囚徒”半道在巫峡得到了“放免”。“传闻赦书至,却放夜郎回”(《经乱离后,……赠江夏韦太守良宰》)。“龙凤脱网罟,飘摇安所托””(《古风·四十五》)?那时,他曾自负地幻想,朝廷会再度起用他:“襄王怜宋玉,愿入兰台宫”(《寄上吴王》);“今圣朝已舍季布,当征贾生,开颜洗目,一见天日”
(《江夏送倩公归汉东序》);“圣主还听《子虚赋》,相如却欲论文章”(《自汉阳病酒归,寄王明府》);“圣朝思贾谊,应降紫泥书”(《送别》)。他也请朋友们推荐:“君登凤池去,勿弃贾生才”(《经乱离后,……赠江夏韦太守良宰》);“请君赎献穆天子,犹堪弄影舞瑶池”(《天马歌》)。可是唐肃宗并不具备唐太宗那种化敌为友的气度,怎会起用一个“前后两迁逐”的“大赦犯”呢?虽然“报国有壮心”,但是“龙颜不回眷”(《江夏寄汉阳辅录事》)!非要“使此人名扬宇宙而枯槁当年”不可(《为宋中丞自荐表》)。
朝廷虽然如此冷遇,但是李白并没有最后绝望,并没有改变他扫荡胡尘的初衷:
“中夜四五叹,常为大国忧。”“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旄头(《经乱离后,……赠江夏韦太守良宰》)。上元二年(761)秋,李光弼出镇临淮(今安徽泗县一带)。六十一岁的“刑余之人”竞报名参军要带“罪”立功,“愿雪会稽耻(指长流夜郎事),将期报恩荣”。令人遗憾的是他“半道谢病还,无由东南征”。(《李太尉大举秦兵百万……》)“天夺壮士心,长吁别吴京(今南京市)”(《金陵三首·其一》)。这个最后洗刷自己的机会又让病魔夺去了。“霜惊壮士发,泪满逐臣衣”(《书怀赠南陵常赞府》)。“积此万古恨,草木不复生”(《上留田行》)!悲观失望以至于此!任何灵丹妙药,也医治不了他心灵的重大创伤了。专家认为“心因性精神病”的病程长短与致病的精神刺激因素的解除有关。刺激因素解除越快,病程越短;解除越慢,病程越长。然而李白的精神刺激因素一直在加多、加重,与年俱增,永远没有解除的希望了。杜甫曾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以“古来”平均寿命论,诗人已是“白发如霜草”,“问影何枯槁”(《览镜书怀》)的老人了(六十一岁)。怎么也经受不住些许打击了。可谁想得到“世途多翻复”,“众鸟集荣柯”(《古风·五十九》):原来同情他的张镐、崔涣、宋若思等先后都遭到肃宗贬斥;原来很要好的朋友诗人高适等作了肃宗朝的新贵,和他背道相驰。这还不算,更可怕的是“晚途未云已,蹭蹬遭谗毁”(《赠张相镐·其二》),上层官僚还在制造着“按罪当诛”的舆论。老朋友杜甫曾“温柔敦厚”地揭露了这一阴谋:“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不见》)。“世人”是些什么人呢?总不会是平民百姓吧!加上沉疴越来越严重:“沦老卧江海”“病闲久寂寞”(《游谢氏山亭》)。加上生活越来越贫困:“欲邀击筑悲歌欢,正值倾家无酒钱”(《醉后赠从生高镇》)。加上周济越来越可怜:“赠微所费广,斗水浇长鲸”(《献从叔当涂宰阳冰》)。还要加上“稚子”伯禽尚未成家,或者成家尚未“立业”。还要加上“老妻”宗氏不是卧病,就是不辞而别。暴风雨般的不幸,诱发了他这次一发不可收拾的精神分裂症。他真的发狂了。不然远在西蜀的杜甫怎么也听见了。杜甫这次还是不敢、也不愿相信他是“真狂”,只是以“佯狂真可哀”(《不见》)为李白辩解。其实“佯狂”与“真狂”有什么绝对界线呢。不信请看,他悲喜无常,时而哭,时而笑。哭时写了《悲歌行》:“悲来乎!悲来乎!”“天下无人知我心”。“天虽长,地虽久”,“死生一度人皆有”。“汉帝不忆李将军,楚王放却屈大夫”。他悲,为自己悲,也为古往今来一切受冤屈的人悲。笑时写了《笑歌行》:“笑矣乎!笑矣乎!君不见曲如钩,古人知尔封公侯。君不见直如弦,古人知尔死道边”。他笑,笑那些是非不明,黑白颠倒的王公大臣。诗中屈大夫、李将军都是含冤自杀的。他们的冤魂已经给诗人在“指点迷津”。果然他留下了“绝命书”(《临终歌》):“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仲尼亡兮谁为出涕?”然后他身着宫锦袍,喝足壮胆酒,傲然自得地投身江流,了结了他光采夺目而又蒙冤受屈的一生。“死是一门艺术,诗人的死,实际等于诗人的再生”([美国]西尔维亚·普拉斯)。明人丘浚《丁卯岁过采石吊李白》道破了个中真情:
〓〓 当时落水非失脚 ,直驾长鲸归紫清。至人虽死神不灭,终古长庚伴月明。 六、说完“古今”答客问西北方言把“讲故事”叫做“说古今”。说完了这个“古今”,有人问“李白不是死于病吗”?是的,李白有病不假。五十七岁出狱曾“卧病宿松山”。六十一岁参军又“半道谢病还”。六十二岁临终前“又疾亟”,以至“枕上授简”。一百多年后,皮日休(约834-902年后)说“竟遭腐胁疾”。一千二百多年后,郭沫若说,“脓胸症慢性化,向胸壁穿孔”。但是这与发狂自沉并无矛盾。身体剧痛反而会逼人自尽。初唐四杰之一卢照邻(约636-695年后)就因风痹症困扰投颍水而死。《青年近卫军》的作者法捷耶夫受不了病痛煎熬也自己“解脱”了自己。又问“李白不是死于酒吗”?是的,他嗜酒如命。“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赠内》)。因此史书上说他“以饮酒过度,死于宣城”(《旧唐书》本传)。后人说他“载酒五湖狂到死”(宋·晁补之)、“醉而生兮醉而死(元·陈俨)。说他“捉月自投于江”(宋·程大昌)。这与发狂自溺也是一致的。又问“李白死前不是住在李阳冰寓所吗?住在紫极宫吗?住在龙山家中吗”?要说“古今”,就得说“古”又道“今”。不论李白住在什么地方,他都可以想方设法去到“魂兮归去”的地方。试看古今中外哪个决心自尽的不是躲过身边守护人员静悄悄奔赴“极乐世界”?正如精神病学家说的:“有些病人的自杀则是计划周密,方法隐蔽,一旦付诸行动,就很容易成功。”“有些病人在自杀之前,常佯装愉快,制造假象,使人麻痹大意,以摆脱家属的监护,来达到自杀的目的”⑦。据笔者所见所闻,有不少自杀的精神病人或者正常人都是这么干的。。又问,李白那么旷达乐观,虽有不白之冤,总不至含冤自沉吧?我认为诗人们的情感大都是跳跃式的,在逆境中有时会转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子。例如马雅可夫斯基曾说,“我决不跳进楼梯天井,我决不饮毒,我决不能扳起枪机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但是后来在极度悲愤时,他又反其道而行之了。自杀未尝不是一种“自我解脱”的办法。 注释:
①楚江即长江,湄作水边解。②蒿同稿,脱粒后剩下的茎叶,如麦草、稻草等。③殡,殓而未葬。④李华《故翰林学士李君墓志并序》云:“年六十二,不偶,赋《临终歌》而卒。”⑤⑥⑦见张庆豪编著《家里有神经病人怎么办》,重庆出版社1991年版。
[来源:https://www.shicidaquan.com/libai/lb/201208/6668.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