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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半农诗选
作者:诗歌     更新时间:2012-04-16 23:48:26
载入中…
 

  刘半农诗选
  
  
  刘半农(1891-1934),原名刘复,1917年参加《新青年》编辑工作,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积极倡导者之一。出版的诗集有《瓦釜集》(1926)、《扬鞭集》(1926)。其他著作有《半农杂文》、《中国文法通论》、《四声实验录》等,编有《初期白话诗稿》,另有译著《法国短篇小说集》、《茶花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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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我如何不想她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鱼儿慢慢游。
  啊!
  燕子你说些什么话?
  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树在冷风里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
  啊!
  西天还有些儿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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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叶
  
  
  秋风把树叶吹落在地上,
  它只能悉悉索索,
  发几阵悲凉的声响。
  
  它不久就要化作泥;
  但它留得一刻,
  还要发一刻的声响,
  虽然这已是无可奈何的声响了,
  虽然这已是它最后的声响了。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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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冰
  
  
  零下八度的天气,
  结着七十里路的坚冰,
  阻碍着我愉快的归路
  水路不得通,
  旱路也难走。
  冰!
  我真是奈何你不得!
  我真是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
  便与撑船的商量,
  预备着气力,
  预备着木槌,
  来把这坚冰打破!
  冰!
  难道我与你,
  有什么解不了的冤仇?
  只是我要赶我的路,
  便不得不打破了你,
  待我打破了你,
  便有我一条愉快的归路。
  
  撑船的说「可以」!
  我们便提起精神,
  合力去做──
  是合着我们五个人的力,
  三人一班的轮流着,
  对着那艰苦的,不易走的路上走!
  
  有几处的冰,
  多谢先走的人,
  早已代替我们打破;
  只剩着浮在水面上的冰块儿,
  轧轧的在我们船底下剉过,
  其余的大部份,
  便须让我们做「先走的」:
  我们打了十槌八槌,
  只走上一尺八寸的路
  但是,
  打了十槌八槌,
  终走上了一尺八寸的路!
  我们何妨把我们痛苦的喘息声,
  欢欢喜喜的,
  改唱我们的「敲冰胜利歌」。
  
  敲冰!敲冰!
  敲一尺,进一尺!
  敲一程,进一程!
  懒怠者说:
  「朋友,歇歇罢!
  何苦来?」
  请了!
  你歇你的,
  我们走我们的路!
  怯弱者说:
  「朋友,歇歇罢!
  不要敲病了人,
  刮破了船。」
  多谢!
  这是我们想到,却不愿顾到的!
  缓进者说:
  「朋友,
  一样的走,何不等一等?
  明天就有太阳了。」
  假使一世没有太阳呢?
  「那么,傻孩子!
  听你们去罢!」
  这就很感谢你。
  
  敲冰!敲冰!
  敲一尺,进一尺!
  敲一程,进一程!
  这个兄弟倦了么?──
  便有那个休息着的兄弟来换他。
  肚子饿了么?──
  有黄米饭,
  有青菜汤。
  口喝了么?──
  冰底下有无量的清水;
  便是冰块,
  也可以烹作我们的好茶。
  木槌的柄敲断了么?
  那不打紧,
  舱中拿出斧头来,
  岸上的树枝多着。
  敲冰!敲冰!
  我们一切都完备,
  一切不恐慌,
  感谢我们的恩人自然界。
  
  敲冰!敲冰!
  敲一尺,进一尺!
  敲一程,进一程!
  从正午敲起,
  直敲到漆黑的深夜。
  漆黑的深夜,
  还是点着灯笼敲冰。
  刺刺的北风,
  吹动两岸的大树,
  化作一片怒涛似的声响。
  那使是威权么?
  手掌麻木了,
  皮也剉破了;
  臂中的筋肉,
  伸缩渐渐不自由了;
  脚也站得酸痛了;
  头上的汗,
  涔涔的向冰冷的冰上滴,
  背上的汗,
  被冷风被袖管中钻进去,
  吹得快要结成冰冷的冰;
  那便是痛苦么?
  天上的黑云,
  偶然有些破缝,
  露出一颗两颗的星,
  闪闪缩缩,
  像对着我们霎眼,
  那便是希望么?
  冬冬不绝的木槌声,
  便是精神进行的鼓号么?
  豁刺豁刺的冰块剉船声,
  便是反抗者的冲锋队么?
  是失败者最后的奋斗么?
  旷野中的回声,
  便是响应么?
  这都无须管得;
  而且正便是我们,
  不许我们管得。
  
  敲冰!敲冰!
  敲一尺,进一尺!
  敲一程,进一程!
  冬冬的木槌,
  在黑夜中不绝的敲着,
  直敲到野犬的呼声渐渐稀了;
  直敲到深树中的猫头鹰,
  不唱他的「死的圣曲」了;
  直敲到雄鸡醒了;
  百鸟鸣了;
  直敲到草原中,
  已有了牧羊儿歌声;
  直敲到屡经霜雪的枯草,
  已能在熹微的晨光中,
  表露他困苦的颜色!
  好了!
  黑暗已死,
  光明复活了!
  我们怎样?
  歇手罢?
  哦!
  前面还有二十五里路!
  光明啊!
  自然的光明,
  普遍的光明啊!
  我们应当感谢你,
  照着我们清清楚楚的做。
  但是,
  我们还有我们的目的;
  我们不应当见了你便住手,
  应当借着你力,
  分外奋勉,
  清清楚楚的做。
  
  敲冰!敲冰!
  敲一尺,进一尺!
  敲一程,进一程!
  黑夜继续着白昼,
  黎明又继续着黑夜,
  又是白昼了,
  正午了,
  正午又过去了!
  时间啊!
  你是我们唯一的,真实的资产。
  我们倚靠着你,
  切切实实,
  清清楚楚的做,
  便不是你的戕贼者。
  你把多少分量分给了我们,
  你的消损率是怎样,
  我们为着宝贵你,
  尊重你,
  更不忍分出你的肢体的一部分来想他,
  只是切切实实,
  清清楚楚的做。
  
  正午又过去了,
  暮色又渐渐的来了,
  然而是──
  「好了!」
  我们五个人,
  一齐从胸臆中,
  迸裂出来一声「好了!」
  那冻云中半隐半现的太阳,
  已被西方的山顶,
  掩住了一半。
  淡灰色的云影,
  淡赭色的残阳,
  混合起来,
  恰恰是──
  唉!
  人都知道的──
  是我们慈母的笑,
  是她疼爱我们的苦笑!
  她说:
  「孩子!
  你乏了!
  可是你的目的已达了!
  你且歇息歇息罢!」
  于是我们举起我们的痛手,
  挥去额上最后的一把冷汗;
  且不知不觉的,
  各各从胸臆中,
  迸裂出来一声究竟的:
  (是痛苦换来的)
  「好了!」
  
  「好了!」
  我和四个撑船的,
  同在灯光微薄的一张小桌上,
  喝一杯黄酒,
  是杯带着胡桃滋味的家乡酒,
  人呢?──倦了。
  船呢?──伤了。
  大槌呢?──断了又修,修了又断。
  但是七十里路的坚冰?
  这且不说,
  便是一杯带着胡桃滋味的家乡酒,
  用沾着泥与汗与血的手,
  擎到嘴边去喝,
  请问人间:
  是否人人都有喝到的福?
  然而曾有几人喝到了?
  
  「好了!」
  无数的后来者,你听见我们这样的呼唤么?
  你若也走这一条路,
  你若也走七十一里,
  那一里的工作,
  便是你们的。
  你若说:
  「等等罢!
  也许还有人来替我们敲。」
  或说:
  「等等罢!
  太阳的光力,
  即刻就强了。」
  那么,
  你真是胡涂孩子!
  你竟忘记了你!
  你心中感谢我们的七十田么?
  这却不必,
  因为这是我们的事。
  但是那一里,
  却是你们的事。
  你应当奉你的木槌为十字架,
  你应当在你的血汗中受洗礼,
  …………
  你应当喝一杯胡桃滋味的家乡酒,
  你应当从你胸臆中,
  迸裂出来一声究竟的「好了!」
  
  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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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匠
  
  
  叮当!叮当!
  清脆的打铁声,
  激动夜间沉默的空气。
  小门里时时闪出红光,
  愈显得外间黑漆漆地。
  
  我从门前经过,
  看见门里的铁匠。
  叮当!叮当!
  他锤子一下一上,
  砧上的铁,
  闪着血也似的光,
  照见他额上淋淋的汗,
  和他裸着的,宽阔的胸膛,
  
  我走得远了,
  还隐隐的听见
  叮当!叮当!
  朋友,
  你该留心着这声音,
  他永远的在沉沉的自然界中激荡。
  他若回头过去,
  还可以看见几点火花,
  飞射在漆黑的地上。
  
  1919
  
  
  --------------------------------------------------------------------------------
  
  在一家印度饭店里
  
  
  一
  
  这是我们今天吃的食,这是佛组当年乞的食1.
  这是什么?是牛油炒成的棕色饭。
  这是什么?是芥厘拌的薯和菜。
  这是什么?是「陀勒」,是大豆做成的,是印度的国食。
  这是什么?是蜜甜的「伽勒毗」,是莲花般白的乳油,是真实的印度味。
  这雪白的是盐,这架裟般黄的是胡椒,这罗毗般的红的是辣椒末。
  这瓦罐里的是水,牟尼般亮,「空」般的清,「无」般的洁,这是泰晤士中的水,但仍是恒伽河中的水?!
  
  二
  
  一个朋友向我说:你到此间来,你看见了印度的一线。
  是,──那一线赭黄的,是印度的温暖的日光;那一线茶绿的,是印度的清凉的夜月。
  多谢你!──你把我去年的印象,又搬到了今天的心上。
  那绿沉沉的是你的榕树荫,我曾走倦了在它的下面休息过;那金光闪闪的是你的静海,我曾在它胸膛上立过,坐过,闲闲的躺过,低低的唱过,悠悠的想过;那白蒙蒙的是你亚当峰头的雾,我曾天没亮就起来,带着模模糊糊的晓梦赏玩过。
  那冷温润的,是你摩利迦东陀中的佛地:它从我火热的脚底,一些些的直清凉到我心地里。
  多谢你,你给我这些个;但我不知道──你平原上的野草花,可还是自在的红着?你的船歌,你村姑牧子们唱的歌(是你美神的魂,是你自然的子),可还在村树的中间,清流的底里,回响着些自在的欢愉,自在的痛楚?
  那草乱萤飞的黑夜,苦般罗又怎样的走进你的园?怎样的舞动它的舌?
  朋友,为着我们是朋友,请你告诉我这些个。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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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墨蓝的海洋深处
  
  
  在墨蓝的海洋深处,暗礁的底里,起了一些些的微波,我们永世也看不见。但若推算它的来因与去果,它可直远到世界的边际啊!
  在星光死尽的夜,荒村破屋之中,有什么个人呜呜的哭着,我们也永世听不见。但若推算它的来因与去果,一颗颗的泪珠,都可挥洒到人间的边际啊!
  他,或她,只偶然做了个悲哀的中点。这悲哀的来去聚散,都经过了,穿透了我的,你的,一切幸运的,不幸运者的心,可是我们竟全然不知道!这若不是人间的耻辱么?可免不了是人间最大的伤心啊!
  
  1923
  
  
  --------------------------------------------------------------------------------
  
  诗神
  
  
  诗神!
  你也许我做个诗人么?
  你用什么写你的诗?
  用我的血,
  用我的泪。
  写在什么上面呢?
  写在嫣红的花上面,
  日已是春残花落了。
  写在银光的月上面,
  早已是乌啼月落了。
  写在水上面,
  水自悠悠的流去了。
  写在云上面,
  云自悠悠的浮去了。
  那么用我的泪,写在我的泪珠上;
  用我的血,写在我的血球上。
  哦!小子,
  诗人之门给你敲开了,
  诗人之冢许你长眠了。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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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农家的暮
  
  
  她在灶下煮饭,
  新砍的山柴,
  必必剥剥的响。
  灶门里嫣红的火光,
  闪着她嫣红的脸,
  闪红了她青布的衣裳。
  他衔着个十年的烟斗,
  慢慢地从田里回来;
  屋角里挂去了锄头,
  便坐在稻床上,
  调弄着只亲人的狗。
  他还踱到栏里去,
  看一看他的牛,
  回头向她说:
  「怎样了──
  我们新酿的酒?」
  门对面青山的顶上,
  松树的尖头,
  已露出了半轮的月亮。
  
  孩子们在场上看着月,
  还数着天上的星:
  「一,二,三,四……」
  「五,八,六,两……」
  
  他们数,他们唱:
  「地上人多心不平,
  天上星多月不亮。」
  
  1921
  
  
  --------------------------------------------------------------------------------
  
  回声
  
  
  一
  
  他看着白羊在嫩绿的草上,
  慢慢的吃着走着。
  他在一座黑压压的
  树林的边头,
  懒懒的坐着。
  微风吹动了树上的宿雨,
  冷冰冰的向他头上滴着。
  
  他和着羊颈上的铃声,
  低低的唱着。
  他拿着枝短笛,
  应着潺潺的流水声,
  呜呜的吹着。
  
  他唱着,吹着,
  悠悠的想着;
  他微微的叹息;
  他火热的泪,
  默默的流着。
  
  二
  
  该有吻般甜蜜的?
  该有蜜般甜的吻?
  有的?……
  在那里?……
  「那里的海」,
  无量数的波棱,
  纵着,横着,
  铺着,叠着,
  翻着,滚着,……
  我在这一个波棱中,
  她又在那里?……
  
  也似乎看见她,
  玫瑰的唇,
  白玉般的体,……
  只是眼光太钝了,
  没看出面目来,
  她便周身浴着耻辱的泪,
  默默的埋入那
  黑压压的树林里!
  我真看不透你,
  我真已看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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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字令·春之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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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律·草堂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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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律·万载辉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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