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特·惠特曼(1819-1892)美国民主诗人。一生的诗作都收在《草叶集》里。在这部不断扩充再版的诗集里,诗人以主人翁的姿态,以高亢的声调,歌颂了他先进的国家、普通的人民群众、富于民主和自由传统的民族精神。可以说,“草叶”是象征人民的,惠特曼以此赢得了美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爱戴。
题诗
我歌唱一个人的自身
给异邦
起程的船
我听见美国在歌唱
未来的诗人
给你
我自己的歌(节选)
一个女人等着我(节选)
一小时的狂热和喜悦
从滚滚的人海中
我俩,我们被愚弄了这么久
我听见你,庄严美妙的管风琴
象亚当那样,在一天清早
为了你,啊,民主!
我在春天歌唱着
当傍晚时我听说
只是些根和叶而已
不只热火在燃烧和消耗
点点滴滴地淌呀
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
在这个时刻渴望而沉思
我在梦里梦见
哦,紧靠地碇泊着的永恒的爱
你啊,我时常悄悄地来到……
那个影子,我的肖像
大路之歌(节选)
眼泪
黑夜里在海滩上
双鹰的嬉戏
田园画
母亲和婴儿
戴假面具者
滑过一切
骑兵过河
哦,船长,我的船长!
给一个普通妓女
火炬
一只沉默而耐心的蜘蛛
大草原之夜
一个清澈的午夜
第一朵蒲公英
雨的声音
双鹰的嬉戏
致日落时的微风
双溪
题诗
来吧,我的灵魂曾说,
让我们为我的躯体写下这些诗吧,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个整体,)
这样在我死后,能够隐形返回。
或者,过了好久好久以后,去到别的星球,
在那里对一群伙伴重新唱起赞美的歌,
(叙说地球上的土地、树木、清风和喧嚣的波浪,)
我会永远面带愉快的微笑,
永远永远拥有这些诗——就如第一次那样在此时此刻,
为了我的灵魂和躯体,把我自己的名字写在诗后。
瓦尔特·惠特曼
我歌唱一个人的自身
我歌唱一个人的自身、一个单一的个别的人、
不过要用民主的这个词、全体这个词的声音。
我歌唱从头到脚的生理学,
我说不单只外貌和脑子,整个形体更值得歌吟,
而且,与男性平等,我也歌唱女性。
我歌唱现代的人,
那情感、意向和能力上的巨大生命,
他愉快、能采取合乎神圣法则的最自由的行动。
给异邦
我听说你们要寻求一些东西来说明新大陆这个谜,
来给亚美利加以定义,给她竞技的民主以定义;
所以我就把我的诗送给你们,
你们可以从其中看到你们要知道的东西。
起程的船
看!这漫无边际的海!
在它的胸脯上有一只船在起程,在张起她所有的帆——
一只大船,连她的月帆也张起了;
三角旗高高地飘着,在她突进的时候,她那么庄严地
突进着——下面,竞争的波涛向前追逼,
它们包围这只船,以发光的曲线能动作,和泡沫。
我听见美国在歌唱
我听见美国在歌唱,我听见各种各样的歌,
那些机械工人的歌,每个人都唱着他那理所当然地快乐而又雄伟的歌,
木匠一面衡量着他的木板或房梁,一面唱着他的歌,
泥水匠在准备开始工作或离开工作的时候唱着他的歌,
船夫在他的船上唱着属于他的歌,舱面水手在汽船甲板上唱歌,
鞋匠坐在他的凳子上唱歌,做帽子的人站着唱歌,
伐木者的砍,牵引耕畜的孩子在早晨、午休或日落时走在路上唱的歌,
母亲或年轻的妻子在工作时,或者姑娘在缝纫或洗衣裳时甜美地唱着的歌,
每个人都唱着属于他或她而不属于任何其他人的歌,
白天唱着属于白天的歌——晚上这一群体格健壮、友好相处的年轻小伙子,
就放开嗓子唱起他们那雄伟而又悦耳的歌。
未来的诗人
未来的诗人!未来的演说家、歌唱家、音乐家!
今天还不能公正地评价我并说明我存在的意义,
可是你们,土生土长的、健壮的、属于本大陆的一群,
起来呀,因为你们必须给我以公正的评议。
我自己给未来写下一两个带指示性的词语,
我仅仅前进了一会儿使转身急忙地回到黑暗中去。
我是个漫步向前的人,他从没真正停止过,偶尔看你们一眼,随即又转过脸来,
把一切留给你们去证实、阐明!
而主要的东西从你们身上期待。
给你
陌生人哟,假使你偶然走过我身边并愿意和我说话,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
我又为什么不和你说话呢?
我自己的歌(节选)
一
我赞美我自己,歌唱我自己,
我承担的你也将承担,
因为属于我的每一个原子也同样属于你。
我闲步,还邀请了我的灵魂,
我俯身悠然观察着一片夏日的草叶。
我的舌,我血液的每个原子,
是在这片土壤、这个空气里形成的,
是这里的父母生下的,
父母的父母也是在这里生下的,他们的父母也一样,
我,现在三十七岁,一生下身体就十分健康,
希望永远如此,直到死去。
信条和学派暂时不论,
且后退一步,明了它们当前的情况已足,但也决不是忘记,
不论我从善从恶,我允许随意发表意见,
顺乎自然,保持原始的活力。
二
屋里、室内充满了芳香,书架上也挤满了芳香,
我自己呼吸了香味,认识了它也喜欢它,
其精华也会使我陶醉,但我不容许这样。
大气层不是一种芳香,没有香料的味道,它是无气味的,
它永远供我口用,我热爱它,
我要去林畔的河岸那里,脱去伪装,赤条条地,
我狂热地要它和我接触。
我自己呼吸的云雾,
回声,细浪,窃窃私语,爱根,丝线,枝橙和藤蔓,
我的呼和吸,我心脏的跳动,通过我肺部畅流的血液和空气,
嗅到绿叶和枯叶、海岸和黑色的海边岩石和谷仓里的干草,
我喉咙里迸出辞句的声音飘散在风的旋涡里,
几次轻吻,几次拥抱,伸出两臂想搂住什么,
树枝的柔条摆动时光和影在树上的游戏,
独居,在闹市或沿着田地和山坡一带的乐趣,
健康之感,正午时的颤音,
我从床上起来迎接太阳时唱的歌。
你认为一千亩就很多了吗?你认为地球就很大了吗?
为了学会读书你练习了很久吗?
因为你想努力懂得诗歌的含意就感到十分自豪吗?
今天和今晚请和我在一起,你将明了所有诗歌的来源,
你将占有大地和太阳的好处(另外还有千百万个太阳),
你将不会再第二手、第三手起接受事物,
也不会借死人的眼睛观察,
或从书本中的幽灵那里汲取营养,
你也不会借我的眼睛观察,不会通过我而接受事物,
你将听取各个方面,由你自己过滤一切。
三
我曾听见过健谈者在谈话,谈论着始与终,
但是我并不谈论始与终。
过去从来未曾有过什么开始,是现在所没有的,
也无所谓青年或老年,是现在所没有的,
也决不会有十全十美,不同于现在,
也不会有天堂或地狱,不同干现在。
努力推动、推动又推动,
永远顺着世界的繁殖力而向前推动。
从昏暗中出现的对立的对等物在前进,永远是物质与增殖,
永远是性的活动,
永远是同一性的牢结,永远有区别,永远是生命的繁殖。
多说是无益的,有学问无学问的人都这样感觉。
肯定就十分肯定,垂直就绝对笔直,
扣得紧,梁木之间要对携,
像骏马一样健壮,多情、傲慢,带有电力,
我与这一神秘事实就在此地站立。
我的灵魂是清澈而香甜的,
不属于我灵魂的一切也是清澈而香甜的。
缺一即缺二,看不见的由看得见的证实,
看得见成为看不见时,也会照样得到证实。
指出最好的并和最坏的分开,
是这一代给下一代带来的烦恼,
认识到事物的完全吻合和平衡,
他们在谈论时我却保持沉默,
我走去洗个澡并欣赏我自己。
我欢迎我的每个器官和特性,
也欢迎任何热情而洁净的人
——他的器官和特性,
没有一寸或一寸中的一分一厘是邪恶的,
也不应该有什么东西不及其余的那样熟悉。
我很满足——我能看见,跳舞,笑,歌唱;
彻夜在我身旁睡着的,拥抱我、热爱我的同床者,
天微明就悄悄地走了,
给我留下了几个盖着白毛巾的篮子,
以它们的丰盛使屋子也显得宽敞了,
难道我应该迟迟不接受、不觉悟而是冲着我的眼睛发火,
要它们回过头来不许它们在大路上东张西望,
并立即要求为我计算,一分钱不差地指出,
一件东西的确切价值和两件东西的确切价值,
哪个处于前列?
四
过路的和问话的人们包围了我,
我遇见些什么人,我早年生活对我的影响,
我住在什么地区,什么城市或国家,
最近的几个重要日期,发现,发明,会社,新老作家,
我的伙食,服装,交流,容貌,向谁表示敬意,义务,
我所爱的某一男子或女子是否确实对我冷淡或只是我的想象,
家人或我自己患病,助长了歪风,
失去或缺少银钱,灰心丧志或得意忘形,
交锋,弟兄之间进行战争的恐怖,消息可疑而引起的不安,
时或发生而又无规律可循的事件,
这些都不分昼夜地临到我头上,又离我而去,
但这些都并非那个“我”自己。
虽然受到拉扯,我仍作为我而站立,
感到有趣,自满,怜悯,无所事事,单一,
俯视.直立,或屈臂搭在一无形而可靠的臂托上,
头转向一旁望着,好奇,不知下一桩事会是什么,
同时置身于局内与局外,观望着,猜测着。
回首当年我和语言学家和雄辩家是如何流着汗在浓雾里度过时光的,
我既不嘲笑也不争辩,我在一旁观看而等候着。
五
我相信你,我的灵魂,那另一个我决不可向你低头,
你也决不可向他低头。
请随我在草上悠闲地漫步,拔松你喉头的堵塞吧,
我要的不是词句、音乐或韵脚,
不是惯例或演讲,甚至连最好的也不要,
我喜欢的只是暂时的安静,你那有节制的声音的低吟。
我记得我们是如何一度在这样一个明亮的夏天的早晨睡在一起的,
你是怎样把头横在我臀部,轻柔地翻转在我身上的,
又从我胸口解开衬衣,用你的舌头直探我赤裸的心脏,
直到你摸到我的胡须,直到你抱住了我的双脚。
超越人间一切雄辩的安宁和认识立即在我四周升起并扩散,
我知道上帝的手就是我自己的许诺,
我知道上帝的精神就是我自己的兄弟,
所有世间的男子也都是我的兄弟,
所有的女子都是我的姊妹和情侣,
造化用来加固龙骨的木料就是爱,
田野里直立或低头的叶子是无穷无尽的,
叶下的洞孔里是褐色的蚂蚁,
还有曲栏上苦踪的斑痕,乱石堆,
接骨木,毛蕊花和商陆。
一七
这些其实是各个时代、各个地区、所有人们的思想,
并非我的独创,
若只是我的思想而并非又是你的,
那就毫无意义,或等于毫无意义,
若既不是谜语又不是谜底,它们也将毫无意义,
若它们不是既近且远,也就毫无意义。
这就是在有土地有水的地方生长出来的青草,
这是沐浴着全球的共同空气。
二一
我是肉体的诗人也是灵魂的诗人,
我占有天堂的愉快也占有地狱的苦痛,
前者我把它嫁接在自己身上使它增殖,
后者我把它翻译成一种新的语言。
我既是男子的诗人也是妇女的诗人,
我是说作为妇女和作为男子同样伟大,
我是说再没有比人们的母亲更加伟大的。
我歌颂“扩张”或“骄傲”,
我们已经低头求免得够了,
我是在说明体积只不过是发展的结果。
你已经远远超越了其余的人吗?你是总统吗?
这是微不足道的,人人会越过此点而继续前进。
我是那和温柔而渐渐昏暗的黑夜一同行走的人,
我向着那被黑夜掌握了一半的大地和海洋呼唤。
请紧紧靠拢,袒露着胸脯的夜啊——
紧紧靠拢吧,富于想力和营养的黑夜!
南风的夜——有着巨大疏星的夜!
寂静而打着瞌睡的夜——-疯狂而赤身裸体的夏夜啊。
微笑吧!啊,妖娆的、气息清凉的大地!
生长着沉睡而饱含液汁的树木的大地!
夕阳已西落的大地——山巅被雾气覆盖着的大地!
满月的晶体微带蓝色的大地!
河里的潮水掩映着光照和黑暗的大地!
为了我而更加明澈的灰色云彩笼罩着的大地!
远远的高山连着平原的大地——长满苹果花的大地!
微笑吧,你的情人来了。
浪子,你给了我爱情——因此我也给你爱情!
啊,难以言传的、炽热的爱情。
你这大海啊!我也把自己交托给了你——
我猜透了你的心意,
我在海滩边看到了你那曲着的、发出着邀请的手指,
我相信你没有抚摸到我是不肯回去的,
我们必须在一起周旋一回,我脱下衣服,急急远离陆地,
请用软垫托着我,请在昏昏欲睡的波浪里摇撼我,
用多情的海水泼在我身上吧,我能报答你,
有着漫无边际的巨浪的大海,
呼吸宽广而紧张吐纳的大海,
大海是生命的盐水,又是不待挖掘就随时可用的坟墓,
风暴的吹鼓手和舀取着,任性而又轻盈的大海,
我是你的组成部分,我也一样,
既是一个方面又是所有方面。
我分享你潮汐的诱落,赞扬仇恨与和解,
赞扬情谊和那些睡在彼此怀抱里的人们。
我是那个同情心的见证人,
(我应否把房屋内的东西列一清单却偏去了维持这一切的房屋呢?)
我不仅是“善”的诗人,也不拒绝作“恶”的诗人。
关于美德与罪恶的这种脱口而出的空谈是怎么回事呢?
邪恶推动着我,改正邪恶也推动着我,我是不偏不倚的,
我的步法表明我既不挑剔也不否定什么,
我湿润着所有已经成长起来的根芽。
你是怕长期怀孕时得了淋巴结核症吗?
你是否在猜测神圣的法则还需要重新研究而修订?
我发现一边是某种平衡,和它对立的一边也是某种平衡,
软性的教义和稳定的教义都必然有益,
当前的思想和行动能够使我们奋起并及早起步。
经过了过去的亿万时刻而来到我跟前的此时此刻,
没有比它、比当前更完美的了。
过去行得正或今天行得正并不是什么奇迹,
永远永远使人惊奇的是天下竟会有小人或不信仰宗教者。
二五
耀眼而强烈的朝阳,它会多么快就把我处死,
如果我不能在此时永远从我心上也托出一个朝阳。
我们也要像太阳似地耀眼而非凡强烈地上升,
啊,我的灵魂,
我们在破晓的宁静和清凉中找到了我们自己的归宿。
我的声音追踪着我国力所不及的地方,
我的舌头一卷就接纳了大千世界和容积巨大的世界。
语言是我视觉的孪生兄弟,它自己无法估量它自己,
它永远向我挑衅,用讥讽的口吻说道:
“华尔特,你含有足够的东西,
为什么不把它释放出来呢?”
好了,我不会接受你的逗弄,
你把语言的表达能力看得太重,
啊,语言,难道你不知道你下面的花苞是怎样紧闭着的吗?
在昏暗中等候着,受着严霜的保护,
污垢在随着我预言家的尖叫声而退避,
我最后还是能够摆稳事物的内在原因,
我的认识是我的活跃部分,
它和一切事物的含义不断保持联系,
幸福,(请听见我说话的男女今天就开始去寻找。)
我决不告诉你什么是我最大的优点,
我决不泄漏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请包罗万象,但切勿试图包罗我,
只要我看你一眼就能挤进你最圆滑最精采的一切。
文字和言谈不足以证明我,
我脸上摆着充足的证据和其他一切,
我的嘴唇一闭拢就使怀疑论者全然无可奈何。
五一
过去和现在凋谢了——我曾经使它们饱满,
又曾经使它们空虚,
还要接下去装满那在身后还将继续下去的生命。
站在那边的听者!你有什么秘密告诉我?
在我熄灭黄昏的斜照时请端详我的脸,
(说老实话吧,没有任何别人会听见你,我也只能再多待一分钟。)
我自相矛盾吗?
那好吧,我是自相矛盾的,
(我辽阔博大,我包罗万象。)
我对近物思想集中,我在门前石板上等候。
谁已经做完他一天的工作?谁能最快把晚饭吃完?
谁愿意和我一起散步?
你愿在我走之前说话吗?你会不会已经太晚?
五二
那苍鹰从我身旁掠过而且责备我,
他怪我饶舌,又怪我迟迟留着不走。
我也一样一点都不驯顺,我也一样不可翻译,
我在世界的屋脊上发出了粗野的喊叫声。
白天最后的日光为我停留,
它把我的影子抛在其它影子的后面而且和其它的一样,
抛我在多黑影的旷野,
它劝诱我走向烟雾和黄昏。
我像空气一样走了,
我对着那正在逃跑的太阳摇晃着我的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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