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
西风偏北了,催着候鸟一路向南。霜花哄睡了村东的麦苗。柿子树上剩余的凄惶,勾引着鹊儿的红眉,那是母亲,刻意留给冬天的红嘴唇,像风中的红葡萄,晃乱了酸酸甜甜的童年。
虫声,远了,像二婶儿的花手绢,仍然牵扯着睫毛的流言,注定红肿、纷扰,注定要与自己的手指结怨。二叔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冬雨浇醒了,休了二婶儿,半吊子的二胡也被奶奶摔碎了。
小雪
小雪并没有来,它还在北方的故事里酝酿。柿子,退了外衣,被阳光和冷风扒干了水分,粉嫩凝脂裹着一层白白的霜,母亲说,那是生命被捂热的哈气,结成雪的姻缘。
我说,不对,她就是终于熬成婆婆的媳妇,扔掉羞涩,有了力道,像母亲的肚皮,甜腻柔暖。
有红薯的日子都被擦成无数个薄薄的碎片儿,连夜凉晒在南地的月光下,麦苗捧起白花花的亮影,陪我坐在一件旧棉袄上,就着寒风,吸允疼痛的手指。扁担压弯了月牙儿,夜色趁机揉碎了睫毛上的霜。我只好把蹒跚的岁月磨成老茧。
大雪
那年,小妹老是埋怨母亲,红薯面条吃腻了,油灯太豆了,玉米太难剥了,柿饼太甜也不敢多吃了。每个晨昏灶膛都吐着酸水,仿佛生活都拧成了麻花。
雪,漫过大腿,漫过了还木有采摘的棉花秆儿,我朝沟那边的二蛋眯下眼睛,他就像陷进白云堆里的黑狗,一下子没了踪影。
手背、脚后跟儿上裂着冬天的大口,给雪地印满桃花,像小妹和二蛋的笑脸。我的心口,一会儿忽闪忽闪的疼,一会儿忽闪忽闪的甜。
冬至
父亲的双管猎枪我是扛不动的,向晚,那是野兔、野鸡、旧皮袄的地盘。而我,总和一袋子弹,追在后面疯跑,火药呛的我满脸黑灰,父亲摸下我的头,妮儿,红烧兔子,你也有功劳。
这一天,总要捂着耳朵吃饺子的,无论什么馅儿,都能包出温暖的呼唤,包个温暖的年景。母亲从不忘把蒜剥好了,父亲就盯着每一个孩子把它吃完。辣蒜瓣,柿子醋衣,香豆酱……我的口水又不听使唤了。可惜,那股子烧心的味直往头顶上窜。
小寒
雪开始一场接着一场的侵袭,整个夜晚都是白色的,我们的脚步声在村中的每一条小巷里穿行。
二蛋儿,黑妮儿,再不出来,香草的雪球要炸你家房了……狗叫声连成一片。
学黛玉收拾起凌晨的瑞雪,让深埋的青花坛子,装满一个冬季的秘密,来年的春茶,一定会泡醉父亲的胡须。
大寒
凝固潮湿的心情,寒鸦学会枕着惆怅入梦,大地把所有的心事,蜷缩在三尺阳光下面,描摹思春的桃花。
柿子树的枝上开始有几点毛茸茸的酒窝,麦田里的荠菜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劲儿翘首杨柳的风骚,根本顾不上大家的白眼。
草窝儿的雪化了一半儿,晚霞收起薄薄的一层冰,透红、透蓝,像二蛋家的新二奶奶的脸。
荠菜和面条菜都快老了,细碎的花蕾和冰碴儿融成一块儿,小妹和小弟,一个脚窝儿一个脚窝儿的踩下去,笑声叫醒春天的花朵,他们的脸蛋儿青一块儿、紫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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