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窗子是圆形的,散出淡淡的红棕木的气息。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小明洗了一小盘水果,在窗边坐下来。
水果不多,大约六、七个,有苹果,也有橘子。几个苹果看起来很鲜,橘子的色泽更好,它们躺在盘子里,饱满而敦实。小明没有打算立即吃掉这些来自山东或者洛阳的小东西,它们身上沾满了水珠,三颗五颗,闪着轻微的魅惑的光,这让小明感到惊奇,是幻觉么。
他环顾四周,屋里的摆设多年不曾变化,破桌子面南,破床朝北,他对这样的格局早就表达过不满,桌子上有电脑,放在南面窗下,容易通风;床的位置太深,同样应该拉到窗下,每个清晨醒来,最好能让阳光照着他的小屁股,要么照着脸。他经常这样对自己说,不止一次地用问号和叹号敲打那副僵脑壳,但一个懒人,终究没有动作。
东北墙角有一个高约两米的大书柜,书很多,大约一千多本,文学、历史、哲学甚至还有连环画,此刻,这些来自不同世纪的光辉巨著静静的躺在里面,未有一丝动静,它们的使命就是随时等待小主人的翻阅。他爱书,爱那些印刷品迷人的草木气息,爱博尔赫斯和卡夫卡,但是他懒,他说懒是一种美德,阳光灿烂的午后,他经常叼着小烟在二楼门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但这些书,半年也不搬出去翻晒一次。
抬头还是那片棕黄色的天花板,刻满了迷乱的花纹,一圈一弯,一勾一拐,比世界上任何一张衰老的脸都要复杂多变,不可捉摸。有些夜晚,小明更愿意把它作为一个棋局来看,但多是窗外的满月耷拉成月牙了,破解也是没有结果。
现在,小明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个生活了多年的“此处”,光线暗淡,墙壁很白,桌子朝南,大床往北,这些相处多年的旧的物什突然变得陌生,屋子里仿佛弥漫了一种来自中世纪油画的气息,幽雅而神秘,小明知道,这个下午,即将进行一场奇妙的静态的旅行。
(二)
慢慢在减少,水果由好几个变成了零星的几个,小明数了数,三个。
“世界就是一个不断加减的过程……”小明嘟嘟囔囔。此时,天气良好,在祖国的东边,一个叫山东的省份,许多的果树林子在深秋的风中摇摆,它们身上的重量在减少,一些男人和一些女人把熟透了的苹果摘下来,放到脚下的篮子里,篮子都满了,就用木板架子车运回家,清洗、包装、储藏,沿着秋风中干干净净的国道,分批运往遥远的散落在大地上的庄子、集市、胡同,有时,它们路过河南省项城市。
有时,它们也向北,暮色中的大兴安岭肃穆而沉静,庞大的林区偶尔升起一缕两缕淡的炊烟,老人叼着烟斗在屋檐下歇息,他有好看的白胡须,他的孙子早早洞悉了这个手艺的一切秘密,在没有篱笆的院子里摆弄着那些新伐的木材,半个月来颇有斩获,那些刚出炉的桌子、椅子、茶几、床,销量甚好。月亮尚未升起,老人望着岭上无限的林木,吐了一个烟圈,他爱这祖传的活计。
老态龙钟的博尔赫斯有一把看上去旧得不成样子的椅子,杜甫也有。那夜他们双双失眠,一个起身披衣来到月下,恍惚中望见天堂的图书馆幽深而古香,一会儿回屋拨通马尔克斯的电话,说着一些旧年的小事情。另一个在草堂里不停踱步,若有所思,一会儿来到后园,落花、流水、衰草、断墙,尽是激情的遭遇,故国、故国,他流下一些眼泪,写下一些文字。千年以后,青少年小强爱上他们的文字,多有藏书,并视之为偶像,小花也是。
小明也是。小明回过神来,数了数盘子里的水果,三个,但水珠已经散去,没了痕迹。小明觉得下午即将过去,他决定出去看看街头的暮色,看看男人和女人。在他转身锁门的一刹,瞥见天花板上细密的花纹愈发的炫目,嗯,那永远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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